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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任鹏飞只得强忍下心中的不安,继续等候。
半晌之后,大夫总算有了定论,他先放开青青的手,沉吟一阵,转而向任鹏飞问道:「你们是不是给她吃了什么?」
「什么?」
「没有吗?」大夫也是一脸吃惊,「那就真是件怪事了。」
「大夫,我女儿到底是如何了?」一直没有答复,任鹏飞已是心急如焚。
大夫摇头:「你女儿没有如何,她是——怎么说呢,就像是有神仙相助一样,在短短时间内,缠绵身体的内伤全然好了!」
「什么?」任鹏飞一愕。
「就是说,你女儿没事了,完全没事了,就像是神仙在保佑她一样,身体全都好了!」
「可是她刚才还在吐血,身体抽得厉害……」任鹏飞指着女儿未来得及换下的带血衣裳问。
大夫用手一摸这些血渍,放在鼻子里闻闻,很快便道:「这是你女儿体内的污血,也正是无法排出体外导致你女儿伤情一直恶化的原因之一,能够把污血排出,是好事啊!」
接下来大夫又说了一阵诸如神迹天助之类的话,可任鹏飞耳朵却似突然失聪一般,什么都听不见了。
大夫所言非虚,因为青青的身体匪夷所思地在一夜之间全好了,醒来后的哑姑知晓此事,激动得跪在地上哭。
青青只在床上躺了半天,已能下地自行行走,虽然身体还差些,却不再像从前那般,连下床走走都需要人搀扶。一开始任鹏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找来几位大夫看过后,都说女儿除了体虚些需要注意调养外,和常人无异,他才逐渐相信。
看着女儿经过几日调养逐渐红润的脸色,任鹏飞对此感到欣慰的同时,心底却空出一块,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那一夜聂颖的一言一行,便再也无法入眠。
他觉得自己,在怒火攻心之时,真的干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
第十四章
聂颖受伤的那一日后,华府一直沉浸在诡异的宁静中,任鹏飞居住的小院如同被人遗忘了一般,不再有人送来三餐,也不再有人来传话,更没有再叫任鹏飞去到聂颖身边……
这些对任鹏飞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尽管他现在寄人篱下,却依然是渡厄城的主人。
现在青青的身体已经无疑,任鹏飞完全可以随时离开,但他没有,甚至连提都未提一下,每日起来,他都会坐在院里的小石凳上,什么也不做,偶尔会低头望着自己的右手陷入沉思。
哑姑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青青为她解惑,说:「爹在想心事。」
至于想的是什么,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青青看着院里的父亲,渐渐地,也陷入沉默。
看着这一对发呆的父女,哑姑叹息。
青青康复后的第四天,小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华府的主人华夫人携几名丫鬟和仆役走进小院,看见院中的任鹏飞,说的第一句话是:「任鹏飞,你该走了。」
「走?」任鹏飞慢慢站起来。
华夫人侧过身,似乎不想正面看见他,既而冷声道:「你女儿既已康复,你也没必要再留下了,不是吗?」
任鹏飞沉吟片刻,方道:「是聂颖的意思?」
华夫人冷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总之,你该走了,华府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说罢,对身后下人扬手,「去,把他的东西全搬出来,这座小院也不用再收拾了,直接烧掉!」
下人丫鬟低头便往小屋走去,任鹏飞低喝一声:「且慢!」
然后看向华夫人,诚心诚意地抱拳道:「任某卤莽,气极之时伤了聂公子,倍感愧疚,夫人要打要罚任某甘愿承受,让任某离开,任某便绝不多留,只是恳请夫人一事,在走之前,在下想见一见聂公子。」
「见他?」华夫人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怨恨,「是不是还想在我儿身上捅一刀?」
任鹏飞垂眼:「任某绝不会再伤害聂公子。」
华夫人冷着刺的眼瞬也不瞬地看他良久,终拂袖让开一步:「你去罢,若你胆敢再伤害我儿,就算他为你求情,我华鸢即使拼尽一条命也不会让你好好活在这世上!」
「还有你们,在这好好守着,等他一回来,马上动手!」
交代完,华夫人不欲再多说一句,转身走向院外。
「爹!」
任鹏飞本想向女儿交代几句再去找聂颖,却只见青青一声「爹」后便走了出来。
纵然女儿身体已经无碍,但担忧她仍然弱不禁风的任鹏飞赶紧迎上去:「怎么出来了,快回屋里去。」
青青则一头扑进他坏里紧紧环住他的腰。
而本来已经走出院门的华夫人听见青青一声脆生生的爹后本只是随意住院中一看,看见青青的脸后,双脚又不禁迈进院中。
任鹏飞背对她,看不见这些,只是一把抱起女儿没几两重的身体走进屋中,青青则趴在爹爹厚实的肩膀上望着院里的华夫人。
屁股才坐回床上,青青便扯着父亲的衣袖问:「爹,你要去哪儿?」
任鹏飞怜爱地摸摸她的头顶:「爹去见一个人。」
「见谁?」
任鹏飞沉默,随后浅笑道:「等爹回来咱们就能回去了,青青想不想回渡厄城?」
青青乖巧地点头:「想,青青想程飞叔叔了。」
任鹏飞弯下腰,轻轻抱住女儿,随后放开。
「爹很快便回来。」
青青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外,慢慢地,慢慢地垂下小脑袋。哑姑以为她是担心父亲,便笑着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无声地陪着她。
任鹏飞在水榭里见到了聂颖,他依靠在窗前,身上盖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又黑又长的头发散落在洁白的貂皮毯子上,疲惫地合着眼睛,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脸上依然不见半点血色。
任鹏飞无声无息地走上前,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不欲出声打扰,然他却在他坐下的同时睁开眼睛,似是早知道他的到来。
「我娘把你叫来了……」他淡淡地笑,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人气,「我叫你来,不是为别的……」聂颖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彼此中间,「这个,你拿走吧……」
任鹏飞看也未看盒子一眼,目光紧紧落在聂颖身上。
「任鹏飞,我累了,已经不想再追下去了。」聂颖的视线不知落在何方,远远地看,不再像从前,总是情不自禁地关注着另一个人。
「既然你女儿已经无碍,拿走这些东西,回你的渡厄城吧,不论是你还是和你有关的一切事物,我都不想再有任何瓜葛,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你恨我吗?」任鹏飞的声音很低。
聂颖自嘲地笑:「如果真的能恨,然后不顾一切,也许就不会被同一个人一而再的伤害了。」
经过这几天的沉淀,他终于明白,对于任鹏飞,一开始是怨,怨他当初的无情,而后是大彻大悟,不论再如何坚持终究只是痴人说梦。
他在任鹏飞心里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可以无视他的存在,屡次头也不回离开——他一定不知道,看他走远,点苍山上灭顶的绝望就会不断重演,伤口明明已经愈合,却痛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是不是疯了,带着刀走到他女儿面前,他的确很想就这么杀了她,也许她死了,任鹏飞就能对自己多关注一些。
可是那个孩子在他挥起刀时,轻轻地,无助地叫了一声「爹」,致使他情不自禁地多看她几眼,然后发现,她的确长得有些像任鹏飞啊……
小小的,痛苦的躺在床上。
刀子最终割上自己的手掌,滴到她的嘴中,他知道自己的血能让伤口愈合,却不知对孩子伤情有没有治疗的效果。
等到伤口自行愈合时,任鹏飞冲进来了。
当看见他眼里的愤恨时,他忍不住,就像前两次一样,明明怕知道答案却又忍不住去问,问了又怕。
当时哪怕任鹏飞沉默,甚至再逼问一次他到底做了什么,恐怕他都会喜不自胜……因为,至少他没有否定聂颖这个人。
可他无情的一刀,留下的不止是伤痕,还有被彻底击溃的心。
唯有从来都不曾有情,才会没有一点信任。
聂颖真的累了,累得不想再计较,累得什么都不欲去思考,累得甚至不愿再看见这个总会让他情不自禁的男人。
「任鹏飞,你走吧,我好累……」聂颖闭上眼睛,「也不想再这么累下去了。」曾经是他太傻太笨,还在自多作情,还在异想天开。
任鹏飞看着他欲言又止,尔后拿过他曾经在书房见过的盒子,没有打开确认,手指轻轻抚着木盒上的花纹,片刻后,终是开口道:「聂颖,我只问你一句,你给青青吃了什么?」
聂颖脸上的疲惫更甚,他把脸撇向另一边,冷淡地答:「我的血,在谷底乱吃东西,身上的血不知何时就有了愈合伤口的效果,这次算误打误撞吧。还有,曾经给你的那瓶药对别人的确只是普通的疗养药,可却与你女儿吃下的某味药相克,会加剧你女儿的伤情,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任鹏飞摸着手中的盒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最后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幸好青青没事……」
任鹏飞走了,走出屋外前,回头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人。
华夫人坐在屋中,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知道任鹏飞已经离开水榭,她便起身去看儿子。
聂颖正在屋中假寐,脸色苍白,华夫人心疼地搂住他的身子。
「不值得爱的人,早点放弃才好。等过段日子,娘给你找更好的,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我儿肯定有大把的人来爱!」华夫人摸着他的鬓角,说,「其实娘更希望你找个姑娘,将来生儿育女,有个像样的家,娘帮你带孩子,看着一帮孩子在膝前叫嚷撒娇,多好。」
「娘。」聂颖扯嘴一笑,随后似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缕幽光,「娘,你说可笑不,任鹏飞居然说他女儿是我的孩子……呵,我出谷来还未曾和哪位姑娘有过肌肤之亲,哪来的孩子,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居然扯这种谎……」
华夫人闻言不由一愣。
任鹏飞片刻不停回到院中,好在他们的东西不多,稍微收拾便能离开。离开前,任鹏飞本想抱着女儿,青青却执意要自己走。
「爹,让我多走走,这样对身体也有益。」
不过七岁的女儿却有一张懂事的脸,任鹏飞不知是心疼多些还是欣慰多些。
离开的时候走过一个枝繁叶藏的庭院,有一个丫鬟端着水盆自树影之后出来,一个不慎踢到石板,「哎呀」惊呼一声迎面扑倒,盆子里的水如数朝哑姑和青青泼去。
任鹏飞走在前面,手里又提着一堆东西,终究没能护得女儿周全,被兜头淋成个落汤鸡,哑姑自个儿都被浇湿了裙摆。
「青青!」任鹏飞丢开手中的东西就去查看女儿。
摔倒在地的丫鬟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忙站起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任鹏飞知道无心之失不为罪的道理,就算是自己家的下人他也不会严加惩戒,更何况是别人家的。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好在这盆水是刚端上的干净热水,只要赶紧给青青换一身衣服便好。
只是摆在他们前面的难题是,刚刚搬出的小院他们前脚方迈出,后脚便有粗壮的下人去拆房子了,现在估计也是一片狼藉,哪还有可换衣服的地方?难不成,就这么湿着一身走出府外,去马车里换?
做错事的丫鬟似乎察觉什么,赶紧说道:「啊,前面就有个可换衣裳的小屋,我带你们去吧。」
任鹏飞先谢过,然后跟着这位丫鬟走向她说的那间小屋中,任鹏飞守在门外,女眷们全进屋。
进了屋内,哑姑怕青青着凉,便先帮她换掉身上的湿衣,带她们进屋的丫鬟则在旁边张罗,她找出一块干净的棉巾,趁她俩不备,在上面倒上什么东西,随后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