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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望之余,一边揍员外郎家公子的先生也没忘给杨桃解释,
‘没地方了,他就跟你一起坐。’
‘新来的学生叫仲廷玉。’
杨桃听了先生的话后,只得讷讷的站在自己的桌子边,吸着鼻涕开始读书。
仲廷玉从袖子里掏出白绢手帕,递给杨桃。
杨桃不客气的接了帕子,鼻涕擤的山响,完了,将鼻涕在折在帕子里,又递了回去。
仲廷玉将手帕放回袖子里,继续看书。
杨桃鼻子清爽间,觉得仲廷玉人挺好。
但是很快杨桃就不这么想了。
那时候书馆里是几位官员出钱办的,请了极好的先生教自家的公子少爷读书。
但官宦子弟没几个正经读书的,都是得空就玩儿。
每次杨桃都叫仲廷玉。
叫他去和稀泥,他不去。
叫他去捉蚂蚁,他也不去。
叫他去堵先生家的茅坑,这小子去了。
杨桃当时就觉得仲廷玉挺坏,打算以后离这小子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结果还是未能如愿。
茅坑东窗事发后,挨板子的时候,杨桃还是哭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团,仲廷玉硬是咬了一口银白的牙,一声不吭。
先生自然万分恼怒,仲廷玉也就比其他人多挨了好多下。
众人挨完打都提着裤子看仲廷玉挨揍。
杨桃就记得仲廷玉屁股雪白雪白的,瓷器一般,总觉得马上就要打碎了,想到那骇人的画面,杨桃就两腿发软,不料自己就那么直接跪了下去。
这一跪,先生愣了。
杨桃只觉害怕成这幅德行说出去臊的慌,就编了个谎,说自己不忍看其受难,让先生别打了。
加之脸色先前的眼泪还没干透,先生也就软了心,仲廷玉就此逃过一劫。
可从那以后,仲廷玉就认准了杨桃,两个人自此就整日的腻在一起玩。
这一玩就是数十载。
总角之交,弹指间已成风华少年。
那些年杨桃苦不堪言。
因为两人整日里形影不离,旁人事事作比较。
本来杨桃自觉长相端正,可往仲廷玉身边一立,便成了歪瓜裂枣。
那小子出落的极为俊俏,逛窑子的时候带着他,与那艳压群芳的头牌姑娘站在一处,竟把她的光彩也盖了下去。
于是乎,杨桃就成了美人身边的大猴子。
拜其所赐,杨桃便是真正做到了万花丛中过,片花不睬人。
不玩自然就读书。
两人一起进了国子监。
只是仲廷玉呆了没几日就走了。
走的不声不响。
再见之时,已是于皇城脚下,金銮殿试。
这之前,两人分别过了乡试,中了贡士,仲廷玉还连中两元。
事情就稀奇在殿试上。
当日皇上并没有亲自策问,而是委派了当时还是国子监祭酒的林轩。
杨桃出身国子监,对于自家学生,林轩当然不会刁难。
但是仲廷玉跟林轩也不是没半点交情,刚进国子监那几日还一起对月共饮呢。
杨桃本以为状元非仲廷玉莫属,结果却大大出乎人意料。
才华横溢的仲廷玉,别说一甲状元,就连第三甲都是末几名。
杨桃中状元,成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前途大好。
仲廷玉只能靠着父亲的关系,勉强留在京城,当个皇城里的小吏。
自此之后杨桃就未能再见到仲廷玉。
为此杨桃还独自伤神了一阵子。
待到再见之时,却已然是忠奸两向。
“杨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仲廷玉的声音,敲的杨桃心头一震。
杨桃猛的一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早就没一个人影,错愕之余,便听得那小人的声音再次与耳边响起。
“大人,我在这儿呢。”
循着声音,杨桃一侧头,见仲廷玉挨着自己肩膀站着,眉眼精致。
杨桃面露难堪。
天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赶上他,又跟他一起并肩走了多久。
正欲甩袖而去,杨桃只顾着急走却没注意看路,抬脚就踢在一个石墩子上。
脚丫钻心的疼也就罢了,关键是身体已经站不稳了。
杨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硬邦邦的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双白净的手及时拉住了杨桃的胳膊。
闪神间,对疼痛的恐惧让杨桃反射性的勾了仲廷玉的脖子。
眼前的人,抿了唇角,一脸似笑非笑,一用巧劲儿,就将杨桃带起身来。
直起身后,杨桃臊的面红耳赤。
想说句道谢的话,怎么也说不口,揶揄两句,又自觉忒不是人,只能红着脸从地上捡起滚落的乌纱,垂着眼皮弹掉尘土。
期间抬眼看了一眼仲廷玉,发现他正盯着自己,一双风眸漆黑如墨。
杨桃脸上一热,忙戴了乌纱,瞅准了路,步履生风。
就差跑起来。
突觉那石路漫漫,似乎怎么走也没个尽头。
冷风凛冽,石缝里的枯草随风劲舞,仿佛地下魍魉的指骨。
杨桃走的呼哧带喘,虽然寒气甚浓,衣襟里也生出了腾腾的热气。
歇口气的空挡,杨桃停了步子,却忍不住偷偷的回头睨了一眼。
白云灰殿前,那抹身影红的鲜艳欲滴,却始终没有动。
那人的容颜也尽数糊在了冗长的石路间,分不出个眉眼。
仲廷玉这点杨桃最是受不住。
道不同不相为谋,反正旧谊尽失,即是立场敌对就生分的彻底些,偏偏私底下弄这么一出来,叫人好不生厌。
想了这些,杨桃垂了眼皮,只觉得心头一酸
杨桃早已为自己惯了,却还是觉得可惜。
想那时候,自己和仲廷玉也算亲密无间,岂如这般恶劣。
7
7、入殓 。。。
杨桃媳妇当日便入殓了。
待杨桃傍晚回到府上,刚一下了轿子还没等进大门,婆子丫头就已经哭声震天。
特别是那老仆的嗓子,破锣似的,声嘶力竭的呼喊。
“你就这么走了啊我的少奶奶~~少爷~~他可咋办啊~~谁要他啊~~~”
杨桃站在门口,脸红一阵子白一阵的。
一个小厮见杨桃双眉紧蹙,忙站出来打圆场道:“大人,节哀顺变呐。”
杨桃牙齿咯咯作响:“你要想笑,笑便是了,何必忍着,脸已变形矣。”
语毕,杨桃砰的一声推开大门,疾步超府内走去。
大厅内人头稀疏,那姑娘娘家也没人,就只是些杨府内的下人跪在棺材边上哭丧。
众仆见杨桃回来了,且面色看起来委实不妙,一干人立刻没了动静。
心里嘀咕着是要哭还是不哭,有几个丫头性情重的,硬是憋不回去,只得要紧了嘴唇,任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掉。
杨桃忍无可忍的盯那老仆,愤声道:“你哭那么大声做什么,方圆百里光听见你了。”
老仆一看自家少爷生气了,只想着跪在地上赶紧认错,又苦于已经跪在棺边处没发站起来重新跪,干脆直接蹭到杨桃脚下,磕头磕的几乎连发髻都要散开了。
“老奴该死,又惹少爷生气,老奴该死。”
杨桃心里叫苦不迭,伸手又去将那老仆拽起:“行了行了,你哭归哭,别说那些没用的就成。”
老仆直起身,泪眼婆娑的望着杨桃道:“少爷,你可要想开些啊,这普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鸡可是很好找。”
杨桃怒叹:“我又怎么想不开了,寻什么蛤蟆鸡的。你快挪一挪地方,让我看看她。”
老仆一听,忙知趣的让了地方,顺便得空撩起衣袖拭干了卡在褶子里的泪珠。
杨桃微屈了身子,立即便有那眼明的丫头过来掌灯。
手抚在油黑的柏木棺材上,杨桃只见里面的人已经盖了一层蒙面布,看不见脸。
借着微弱烛光,只能看见她两手交叉胸前,手下各放了一个馒头,那手竟比馒头还白。
杨桃微蹙了眉,抬眼问道:“这馒头是怎么回事。”
一个年过半百的婆子肿着眼道:“回少爷,这是黄泉路上的打狗干粮,女人才放这个,男人不放,所以老爷过世的时候少爷没见到。”
杨桃的目光落在了棺内两侧。
竟是些毛笔,字画,甚至还有几身衣裳,怎么看也不像是女人穿的。
杨桃很是好奇,拿了最上面的一层,抖开了瞧,脸立刻就緑了。
有两个大丫头见了那裤子,立刻羞红了脸,互相依着埋了头。
杨桃也顾不得颜面,环视众人,愤声道:“这都谁放的?”
见杨桃又发了火,几个人谁也不敢吭声。
只是那眼神都跟商量好似的,齐刷刷的瞅着一个人。
那白发老仆站在地中间儿,疑惑的挠了挠头。
杨桃指着老仆的鼻子开始吼道:“你放这些做什么!”
老仆往人后躲了躲,低低的嘟囔了一句:“棺内按理当放置写少奶奶生前的心爱之物,少奶奶生前喜欢少爷喜欢的紧,自然是要多放少爷用的东西了。”
“那你也不能把我的亵裤都放进去啊!”杨桃气急败坏的将馆内的一叠裤子丢出来,扔在地上,扔了一叠,有从另一侧寻得一角,一拽出来又是一大堆。
想那老仆该是把自己的存货都放进来了。
幸亏自己发现的早,省的沐浴出来后,连裤子都没得穿,岂不尴尬。
翻完了裤子,杨桃又开始翻毛笔,估计笔架上已经空了,杨府上几十只毛笔都在这里了,其中还包括杨桃爹的遗物。
杨桃从中拣出几只,哭笑不得,“你放东西我便也不介意,你好歹给我留点用,别一股脑的都随葬了啊。”
杨桃翻了翻字画,发现自己昨晚上写了一半的弹劾文稿, “这种东西你放它做什么,废纸一堆。”
说罢便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那老仆耷拉着脑袋,面儿上委屈的要掉下泪来。
旁边的几个丫头一脸木然,只管盯着杨桃不断的从棺内摸出各种砚台,诗书,全然失了哭意。
方才说话那婆子反倒咬紧了嘴唇儿,硬憋着笑。
杨桃又从褥子底下摸出一把描金的扇子,正欲放下,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重新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展开扇面,颜色尚艳,画的是红藕垂柳迎风摇,碧湖回廊绕兰舟。
上面的墨迹已经模糊不清了,浅浅淡淡的,旧成了扇面一抹徐徐青烟。
一摸一样的还有一另把扇子,仲廷玉在上面题过词。
当年自己还唬仲廷玉,若不予自己看,便绝交了事。
仲廷玉只是峨眉轻敛,弯了一双秋水黑眸,说了句
‘你方才不还说不舍与我生分么。’
那时杨桃只觉得,眼前的人更胜水墨江南,如歌如酒。
待江南远了,扇子已然旧了,
只可惜,两个人眼下的关系却是比生分更甚。
棺木内,尸首两侧被翻的有些凌乱,纸笔散了一地,颇为难看。
杨桃合上扇子,直起腰身,声音倦淡:“你们把这些收拾了后就去忙吧,不必在这里哭丧。”
“少爷。。这恐怕…”
“我在这里守着,”杨桃转身差了一个小厮“你去把我书房内的公文拿到这里来。”
“少爷,您身子骨打小单薄,呆在这里定会受凉。”老仆道。
杨桃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缓声道:“不妨事,她生前我就没得空陪着她,出殡前我还是跟她多呆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