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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三部曲-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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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昆仑撒手松开竹竿,身子在空中盘旋了一周,伸手轻轻一勾巨松的横枝,身子柔若无骨,蛇一般沿着松干缓缓滑下。

几步外,一条大汉闭眼凝眉,脸色凝重。他一身槛褛,头发蓬乱吵目疤脸,手持铁锅,却是铁昆仑在铜罗镇上遇到的瞎眼乞丐,而那两只乌鸦正在他的锅里。

铁昆仑看着被一支箭贯穿眼睛的两只乌鸦,心想刚才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箭!再看那支箭,是精钢锻成,二尺有余,狼牙箭链,雕翎箭尾。铁昆仑的眼神突然变得警觉。

瞎乞丐侧耳倾听,松林中悄无声息。他突然将乌鸦送到嘴边,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将下去,毛羽纷飞,鲜血四进,竟如野兽一般,情状甚是可怖。铁昆仑侧耳倾听,突然脚尖向树干一点,朝松林深处飞奔而去。

松林纵深处,有三座砖塔,传说是当年得道高僧志南大师圆寂处。志南大师以肉身人塔,两弟子圆寂后也建塔于此,故后人称为三圣塔。铁昆仑奔到塔前,骤然止步。三塔前竟伫立着三个道人,三个慈眉善目的黑衣道人。一个肩扛灵柞,一个手持宝剑,当先的是个白眉老道,双手握着一对紫金双钹。

铁昆仑心一沉。这样的道人,这样的兵刃,难道就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杀手“夺命三道”?传说这三个道人出道以来,只杀了三个人,一个是号称“江湖夜雨十年灯”的都阳湖太极名宿重阳真人,一个是以九十二路霸王枪威震江南的“马王神”司马长风,第三个,是小刀方别离——刀神卓不凡的嫡孙,刀祖关天羽的关门弟子。凭这三桩案子,“夺命三道”出道一年,已成了江湖上炙手可热、身价最高的杀手,但同时也遭到太极门、司马世家以及关天羽掌舵的天圣刀门等江南武林人士的围攻追杀。数月前三人突然了无踪影、销声匿迹。有传言说他们入了一个神秘的黑道组织,却不料今日竟在此地现身。

当先的老道白眉一颤,双眼放出邪祟的光,道:“铁施主,我三人候你多时了。”铁昆仑道“:法师辛苦。在下虽曾有过万贯家财,但不巧得很,现下已是身无分文,法师要想化缘,怕是找错人了。”老道发出一阵古怪的低笑,用绵软的声调说道:“无妨。老道化缘,不要钱,只要命。”突然双钹对敲,咣的一响,那两道人凌空翻了个跟头,竟呈品字形将铁昆仑围在核心。

铁昆仑道:“三位法师剑、钱、柞俱备,想是要修设符蘸坛。近日扬州大旱,法师可是要祈风求雨吗?”老道笑道:“好个油嘴滑舌的后生。我等三人,今日特意来为铁二少做道场。”

“做道场也需银子,在下囊中羞涩,恐怕招待不起三位活神仙。”

“这一点你倒不用担心,已有人替你付了银子。”

“替我?”

“对,买命的银子,还不少呢。”老道又发出一声阴恻侧的低笑,“阁下的死期就是今日。”说罢,紫金双钹一振,已经揉身扑上。他的双钹平端,钹沿如同锋利的圆刀,分从左右向铁昆仑脖项削来。铁昆仑退后一步,可是身后的灵柞和宝剑也同时向他击来。夺命三道联袂已久,这几式配合得甚是巧妙,阴狠毒辣,袭的都是铁昆仑的要害。转瞬之间,铁昆仑就到了生死关头。

突然,嗤嗤连声,不远处的林内如急雨穿林打叶,飞出四道光芒带着刺耳的锐响,闪电般扑向三道。老道们脸色倏变,但闻璞的一声双手剧痛,收手退开,只见两手手背,竟各钉上了一支黑黝黝的雕翎箭!

这四支箭不仅贯穿了三道的手,还将他们的手和兵器牢牢钉在了一起。老道们看着箭,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叫道:“是子午追星!走!快走!”三道身法快捷如电,迅速消失在林中。

铁昆仑却没有动。他从未见过世间还有这样的箭法,快如电闪,如幻如影。箭未到,气先至,以气封穴,以箭封喉。大哥的功夫他是知道的,当年纤手菩萨段红袖用十二种暗器偷袭,没有伤到他分毫,而正是这一箭给了他致命的一击。而今,自己也赤手空拳,毫无遮掩地站在这支箭的跟前!

箭是从西南方向射出,但铁昆仑清楚,偌大一片林子,到处都可以藏匿身形,那神秘的射手定然早就转移了方位。一阵风吹来,松枝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响响起的一刹那,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机铁昆仑的衣带也随风飞扬,他如何能避开这追魂夺魄的一箭?

松涛声中,一串长笑蓦地响彻长空,笑声甫起,转瞬就到了数丈之外。铁昆仑突然纵身跃上一棵虫松,如猿猴一般攀上了树巅,放眼向笑声处远眺,却只见到一个模煳的黄影如离弦之箭一般,在夕阳照耀下快如鬼魅隐没到极远处。

一个多月来,铁昆仑一直在追寻这射手的行藏,但此人似乎有极敏锐的感应,找不到一鳞半爪的踪迹。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他现身,可是那神秘射手的轻功极为高明,根本无法追及。铁昆仑跃下树巅,回身向来处疾奔。他思忖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找到那个瞎眼乞丐。他适才和那射手交过手,希望可以寻到些许蛛丝马迹。可是,铁昆仑却失望了,那瞎眼乞丐也没了半点踪影。

铁昆仑不甘心,又在后山找了几个时辰,却还是一无所获。天已经黑了,一轮圆月挂上天弯。铁昆仑心中郁闷,信步走上了虎头崖。

虎头崖是东山北侧最为险要之地。山顶有怪石形如虎头,下边则峭壁千初,故名虎头崖。原先铁昆仑喜欢这里峻极的山势,曾与大哥多次到此地游玩。兄弟二人在崖顶的青石上对坐,说些闲话,喝杯清茶,是何等的欢乐时光。可如今,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

铁昆仑痴痴坐在崖边的石头上,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泪眼看月月亦无言。无尽的孤寂、落寞、遗恨、枪痛……都泛上心头,五味杂陈何以排遣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他黯然神伤之际,突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杀气从身后罩上。他猛然转过身来,只见两丈开外,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正伫立在山石之上。他腕后握着一把奇异的弯刀,也正仰天看着月亮,像是木雕泥塑,一动不动。

铁昆仑神思一凛。他感受到的杀气甚是寒冽,连脖项上的皮肤都激起了寒栗。

那魁梧的黑衣人身形不动,嘴角却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随后,数名蒙面劲装黑衣人从草丛中、松树后纷纷现出身形。这些人手中握的也是那种奇形的弯刀。

铁昆仑所处的位置正是在悬崖的边上,这些蒙面人伏低身形,呈扇形围上,彻底封住了铁昆仑的退路。铁昆仑手无寸铁,只有一把折扇。

他神情萧瑟,问了一句:“你们是受谁指派的?花员外?”蒙面人都不搭话,接着同声发出一声叱喝,各挺弯刀,揉身齐上。

他们的刀奇怪,刀法更怪异,几个人各有分工,有的攻上盘,有的刺中盘,有的挑下盘,联手攻敌,出手都决断狠辣,配合得妙到毫巅。

铁昆仑却无法退步,他身后便是百丈悬崖,手中只有一把折扇,别无他物可作兵刃。几把弯刀像是追魂夺命的毒蛇,眼看就侵到了他的身前,森森的刀气像是无形的蛇芯,已经触动了他的衣衫。

正在危急时刻,突然那几名蒙面人身形疾退,旁边的松树之巅有一身影如燕子般凌空而下,手中长剑荡起一道寒波,剑光映着月华,不袭铁昆仑,对付的却是那几名蒙面人。

几名蒙面人还未动作,却听一声长啸,那山石上伫立的黑衣人,突然如暴怒的狮子般跳起身来,手中弯刀化作一道匹练,迅疾无伦地冲向空中扑下的来人。黑衣人刀法诡邪老辣,目光更是老到,他看准了那人的空门,杀招迭出,这快捷的几刀,竟全都噼向对方的胸腹,决不拖泥带水。

刀光掠出的一瞬,他的手臂却突然巨震,手中弯刀似受到重物撞击竟然脱手而飞。黑衣人临变不惊,变招奇快,出掌仍击那人小腹,但听得一声闷响,那人的身子已被震飞,剑也脱手飞落,头撞到旁边的那棵虬松树干上,随即如断线的纸鸢般坠落下来。

铁昆仑身子纵起,伸开双臂,接住那个飞坠下来的人。他脚下重重一踏,本要消解这人的下坠之力,不料却踩松了一块山石。铁昆仑拿桩不住,身子一歪,竟随着那人一同坠下崖去。几名持刀的蒙面人冲到崖边,只见崖下黑默默的,还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看不清下面有多深一人将脚下一小块山石踢落下去,半晌也听不到落地的声响,几人瞪目结舌,都不禁摇头:这道悬崖壁立千仞,人坠下去,还不骨肉为泥?

那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却没有赶到悬崖边,而是缓步走到那株松树边。他的那把弯刀祈在树干上,兀白颤动。他望着弯刀,眼睛眯成一道缝。在钢刀上面三寸远的树干上,插着一小截白色的东西,正是它撞飞了他的弯刀。

一把折扇,只有尾部的半寸露在外边,其余的扇身,全部没进了松干之内。

铁昆仑抱住那人,身子如弹丸一般在峭壁上盘旋而下,峭壁上也有突凸的山石,昏暗之中铁昆仑的脚底仿佛长着眼睛,脚下的处境竟似看得一清二楚,、凡突兀之处皆用足尖轻点,渐渐化解了下坠之势,待下到十几丈时,脚下已趋平缓,再下数丈,脚下已是平坦的实地。原来已经下到了谷底。

怀中的人身子甚轻,体态瘦小,也蒙着面,只露一双紧闭的眼睛软软地依在他臂膀上,人事不知。谷底地势倒甚是平整。铁昆仑在谷底疾走了一会儿,见前边是个山口,山口外一轮圆月悬在当空,照得一片清光。

铁昆仑抱着那蒙面人出了山口,轻轻将那人放到厚厚的积草之上。

在月光映照下,小心揭开那人脸上的黑纱,一张如玉般白哲清秀的面庞露了出来,只是额角有一处淤血。铁昆仑轻唿了一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禁周身一颤。

这人竟是花胜男。

扬州城外颐香院。

铁昆仑坐在绣榻中,醺然已有醉意。他脸上的风尘已经洗去,换上一身天青色绸衫,重又显得潇洒调镜。他没有喝酒。使他心醉的,除了几案上氤氲香馥的“五湖烟雨”外,还有琵琶上滚弦而出、绕梁不绝的一曲“春江花月夜”。

那琵琶被斜抱在一人怀中。柔弱无骨的纤纤十指正拨弦如飞。那手宛若白璧无瑕,手掌温润如玉,手指雪白修长。弹琵琶的是个丽人,衣衫华丽,但素面不施脂粉,两道眉毛宛若春月,双眸凝如秋水。月光穿过小窗,投在她身上,便如清冷的月宫仙子一般。

铁昆仑微闭双眼,手指合着琵琶节拍,在身边的小案上轻轻敲击。

琵琶声如春夜花绽,流泉下滩,只听得琵琶声从高向低滑落,终于铮的一声断绝。

铁昆仑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好曲,只是于铁昆仑来说,今夕却是绝唱。”那丽人脸色骤然变白,道“公子何出此言?青莲不明白。”

铁昆仑嘴角泛起微笑,道:“过了今夜,我就要离开扬州。这世间从此再没有了白衣卿相。”丽人眼中流出两行清泪,颤声道:“公子家门遭变,奴家虽在青楼,也已知闻。希公子节哀顺变,纵然一时山重水复,他日必将柳暗花明。”

铁昆仑摇摇头,道:“我此次来,还要求青莲姑娘一件事。”叫做青莲的丽人道:“公子吩咐便是。”

“这一身衣服,请姑娘明日代我深埋在颐香院后花园中,算是立一个衣冠冢。前生既为白衣卿相,死后自然要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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