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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桐捋了捋头发，笑得很深沉。
“哦，郑拴柱在医院怎样？”沙河星问。
“又醒来两次。”桐桐转脸望着小康，“我考虑了一下，不要让小康作证了。这小子又臭又硬，我不想让他出去招人耳目，闹不好惹出大麻烦。”
“那郑拴柱……”
“我们跟他谈话，让他咬死，大年三十晚上，害他的人是矮子。”
“如果再有一个证人，这事就更扎实了。”
桐桐抬脸看着沙河星。“你当证人。”
“我？”沙河星后退两步，实在没想到。
桐桐笑了。“你怕球哩。你和郑拴柱，一个村长，一个治安主任，你俩咬死矮子，那是板上钉钉，矮子有八条命也弄不过你们。”
沙河星侧过脸，思忖着。百叶窗上的光线投在肩膀上，他的半边脸呈现青灰的颜色。
“我看行。”桐桐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碾碎。这个动作表明，他已经拍板了。
沙河星有些发冷。他的本意是离这件事越远越好，像一只老公猴儿，躲在幕后，享受胜利的果实就行了，可惜生活总是不如意。
“我是担心沙门宗族……”沙河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既然要弄，就不要考虑太多。”桐桐往沙河星身边靠近几步，“宗族势力再大，也大不过天。现在你就是天。你在为民除害。”
沙河星注视着桐桐。他实在想不到，桐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难怪不到两年时间，桐桐会成为关路镇冉冉升起的帝星。而且沙河星绝对相信，桐桐不会久居关路镇，他一旦闯出去，迟早变成一只老虎。
“如果郑拴柱突然翻案，反咬一口，我们全都完蛋。”沙河星说。
桐桐点燃第二支烟，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在道上混，感觉也很重要。我告诉你，我就是凭感觉看人。郑拴柱翻不过天。他要敢翻过天，我就敢捅破天。”
沙河星打个激灵，不再吭声。
这时，椅子里的小康略微动了动，看样子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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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困局（二）
桐桐将视线转过去，围着椅子转了一圈。他的眼里灼灼放光，似乎面前摆着一件旷世奇宝。
沙河星忍不住问：“小康到底有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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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河星的心目中，小康无非是跑得快一点儿，比较耐摔打，除此之外，小康就是一个没有文化、没有爹妈的野小子。
“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桐桐审视着小康。
“可这……”沙河星满腹狐疑。
“所以我要慢慢研究。”桐桐这会儿心情很好，很愿意和粉丝沟通思想。
“那你想用小康做什么？”沙河星不甘心地问。
“先让他帮着带面儿。”桐桐轻描淡写地说。
沙河星一惊。“带面儿”就是贩毒。沙河星的饭店是个据点，运毒工具有很多，冷冻肉是最常见的形式。桐桐将装着毒品的塑料袋塞进肉里，与蔬菜混杂在一起，走两条线，一条是镇北的广大乡村，一条是镇南通往县城。
“娃子这么小，恐怕不行吧？”沙河星咕哝着。
“就因为他小，才更好用。”桐桐笑着说，“他速度快，聪明、灵活，不管是背街拐角，还是荒滩野地，他一钻进去，谁也逮不到他。而且这小子不爱说话，是个硬种，培养几年，就是一员得力干将。”桐桐想到前景，不禁眉飞色舞。
沙河星看了看小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越来越感觉，也许不该趟这片浑水，可这浑水是自己搅起来的。他要搞掉郑拴柱，只能让桐桐帮忙，桐桐提出的条件是小康。他们在制订计划的时候，就把矮子算了进来，矮子是重要的棋子，因为矮子控制着小康，制服了矮子，小康就变成一棵野草，随他们捏弄。
应该说，他们的计划很好，可以称作天衣无缝。
但沙河星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很想对桐桐说：别以为只有你跟着感觉走。日啊，我也是有感觉的男人。
………………
桐桐打个呵欠。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作息时间基本相当于一般的镇干部，他又没有镇干部的熬夜习惯，所以像今天这样，坚持到凌晨三点，实在是因为喜悦冲昏了头脑。
沙河星也困了，他说：“趁着天黑，让铁皮送我回村吧。”
桐桐点了点头。“矮子那边，你打算怎样处置？”
“不能一直关着。”沙河星说。
“他要问起小康呢？”
“就说小康跑了。”
“可是铁皮说，有个男孩看到你接走了小康，还看到了汽车。”桐桐凑近几步，笑着问，“要不要把那小子灭口啊？”
沙河星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明棋我来处理。”他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便换了一副阴沉的腔调，“别忘了，我还是莽村的村长。”
桐桐的嘴角有一丝笑意，上下打量沙河星。“我知道你是莽村的扛霸子。可有些事，不能按你们村委会的章程办。”
沙河星皱了皱眉头，他是敏感的男人，桐桐触动的，又是他脑子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莽村的事务，不用你来插手。”沙河星冷冷地说。
桐桐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你看你，急什么？你们村委会墙上挂的玻璃框子，我也见过。我是提醒你，挂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就是能用的东西。”
沙河星哼了一声，在这方面，他是绝对认真的。
桐桐亲切地拍了拍沙河星的胳膊。“老沙，我们是朋友。”
沙河星摸出一支烟，点燃，却没有吸，烟卷在空中晃了晃。“桐桐，你干你的活儿，我干我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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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最好。”桐桐送沙河星出门，“别让我给你擦屁股就行，哈哈哈。”
沙河星陪着笑了几声，可他心里一点都不快乐。
第三十二章 困局（三）
小康一睁开眼睛，便知道自己被困住了。他两臂酸麻，指尖似乎胀破了，十根手指能感觉到脉搏跳动，好像有针在扎他。
他虽然睁开了眼睛，可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试着扭动肩膀，这时，眼睛上的黑布被摘掉了。
一张脸浮现在面前。
先是朦胧模糊的青灰色光雾，然后，那张脸逐渐清晰。
小康曾经见过这张脸。当时他们都叫他“桐哥”。
小康又晃了晃肩膀，绳子越勒越紧，椅子腿勉强动一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小康，别动。”桐桐亲切地说，“我帮你解开。”他故意留着那些绳子，就是为了亲自解开，以此表明对少年儿童的关怀之情。
桐桐伸手，摸索到绳头，却没有急于行动。他注视着小康，观察小康的表情。“你要向我保证，不乱动。”桐桐说。
铁皮和拐三站在桐桐身后，显得很不耐烦。拐三说：“大哥，跟他费什么话？先放点血，看他老实不老实！”
桐桐侧脸瞪了他们一眼，又面对小康，说：“我的兄弟脾气不好。你能不能保证，绳子解开以后，你不乱动？”
小康静静望着桐桐，什么都不说。
“哎？你看这小杂种——”拐三指着小康，朝前跨了两步。
铁皮挡住了他。
拐三恶狠狠地瞪着小康。他对小康的意见很大，不仅因为他的亲戚黄毛，为了小康的缘故被警察逮到，还有上次去莽村找沙矮子谈判，被严重羞辱了一次，全都是小康的错。
拐三咬牙切齿，鼻孔抽动着，棉大衣敞开，露出腰里的刀子。
桐桐转脸看着拐三，忽然笑了。“拐三啊，你看看你的形象，你就不能整洁一点？”
身旁的铁皮发出一声怪笑，使劲拉着拐三走到墙角。
桐桐不再理会他们，开始解绳子。
最后一条绳子还没有完全从椅背上松开，小康突然一跃而起。
桐桐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小心翼翼控制着节奏，而且他不相信，一个被乙醚熏昏，又被绳子紧紧捆了几个小时的男孩，会像豹子一样冲天而起。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小康撞翻椅子，向门口冲去，还没到门口，他便知道铁门紧锁，无法突破，于是一个大回旋，朝另一边急奔而去。
现在桐桐有点后悔了。他不是后悔解开了小康的绳子，而是后悔不该选择这么一座仓库。
四百平方米的仓库，足以让一个骁勇的男孩施展才华。
铁皮和拐三同时发出“噫”的一声。拐三的眼睛瞪起来，眼珠鼓出了眼眶，除了惊讶，他更多的是兴奋。他终于有机会使用腰里这把刀，而且桐桐再不会说他“不整洁”。
拐三的刀，锋长一尺半，冬天他喜欢别在腰侧，走路用大衣裹住。干活的时候甩开大衣，抽刀而起，很有气势。这动作他经常练，不仅要实用，还要美观。
三个男人朝小康围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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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监视（一）
小康一点一点后退，寻找突破口。
桐桐忽然对拐三说：“三儿，把你的刀收起来。”
“啊？”拐三一楞。
“让你收起来就收起来，”桐桐有些不高兴，“小康还是个娃娃，不要吓到他。”
拐三差点脑溢血。他真想号叫一声：大哥，到底谁吓谁啊？
铁皮的思想水平比拐三略高一点点，他看出来，桐桐这是怀柔政策。铁皮朝拐三使眼色，意思是：你假装收起来，然后见机行事。
拐三狠狠瞪了小康一眼，把刀子别到腰侧。
桐桐望着小康，微笑地说：“小康，你肯定误会了，刚才绑着你的，是你们的村长沙河星。他和你干爸有仇，要不是我保着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铁皮晃着脑袋，眯缝着两只斜吊眼，在一边帮腔：“小康，你真是忘恩负义，我们救了你，你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小康明白自己落入了陷阱。在莽村的时候，他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明棋也有，所以明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可他们都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
桐桐往前凑近两步，铁皮和拐三悄悄跟上。他们像三个大蜘蛛，长长的影子拖到墙上，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小康想起荒野边缘见到的狼。猎人给它们设置的陷阱是一把尖刀，刀柄冻在冰雪里，刀尖朝上，上面淋着动物的血。狼舔上刀尖，舌头已经冻得麻木，毫无痛感，直到自己的血汹涌而出。
小康明白，自己必须更加聪明、更加敏捷，才能躲到一次次围捕。
他的生命，注定在奔跑中度过。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本能。
所以他并不感到恐慌。这只是一个开端，是他第一次面对莽村之外的威胁。这里是陌生的危险气息，他必须尽快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