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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帝的契约-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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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不是在吃药吗,怎么还能喝酒?”安德莉亚说,她的语气故意带着攻击性。
    “我想你也判断出,我吃药是因为我的广场恐惧症。”凯因说,“是的,我吃药是因为我的焦虑,我是不该喝酒。但是我不管。当我曾祖父八十岁的时候,他可不愿意当个不给朋友买酒喝的人。奥蒂罗小姐,如果我用了什么土语你不明白就请打断我。”
    “那样的话可能我老要打断您了,我什么土语都不知道。”
    “随便。我的曾祖父总是喝酒,我祖父总说:‘你得悠着点。’可他总是说:‘滚开,我已经八十岁了,我想喝就喝。谁也管不着。’他死的时候九十岁,是一头驴踢到了他的内脏。”
    安德莉亚大笑起来。凯因在说到自己祖先的时候,声音变了,就像讲故事似的,故意用不同的声调。
    “你知道你家族很多事情,你和你兄弟们很亲近吗?”
    “不,我的父母死于二战。尽管他们告诉我一些,但是我记不得什么,因为那时我刚出生几年。我知道的我家的事情都是后来从外界获得的资料。是我自己有能力去收集的时候,我去欧洲寻根,寻遍欧洲。”
    “跟我讲讲你的根。我想录音,你介意吗?”安德莉亚问,从兜里掏出她的数码录音机。这个录音机可以录好几个小时,质量非常好。
    “随你。这个故事从一个寒冷的冬天开始,那是在维也纳。一对犹太夫妇走着去一家纳粹占领的医院……”
    爱丽丝岛'2',纽约
    1943年12月
    尤岱在黑暗中静静地哭泣。土耳其号已经到港,海员在指挥分散在甲板上每一个角落的难民下船。每个人都急切地出来透气。但是尤岱没有动,他抓住约拉冰冷的手,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死亡打交道。从离开拉斯法官的藏身之处他就见了许多。逃出那个洞穴,那里令人窒息但是安全,之后就是无数的可怕打击。第一次看到阳光他就知道那里藏着可怕的怪物,第一次走在街上就让他知道任何一个小角落可能都有危险,每次穿过街道,他都先看一眼,然后迅速跑过去。第一次坐火车,那巨大的轰隆隆的声音和那些在过道里走来走去的怪物把他吓坏了,他们在到处抓人。幸运的是,如果给他们看那张黄色的卡片,他们就不会再理你。第一次在旷野里他就讨厌雪,那种残酷的寒冷让他走在路上脚冻得要命。第一次看见海,他觉得那是最最可怕的一种经历,好像是一个监狱,他就在里面向外看。
    在去伊斯坦布尔的船上,尤岱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这才让他感觉好受些。只花了一天半时间,他们到了土耳其港口,但是他们等了七个月才得以离开那里。
    为了获得签证,约拉·梅尔不懈地努力。那时土耳其是一个中立国家,很多难民聚集在港口,人权组织的咨询处排着长长的队伍。每天英国都有名额限制犹太人进入巴勒斯坦。美国也拒绝很多犹太难民的涌入。对于在集中营中的屠杀,世界变成了聋子的耳朵,即使像《伦敦时报》这么著名的报纸提到纳粹,只含混地说是“可怕的故事”。
    尽管困难重重,约拉还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她在街上讨饭,夜晚用自己的外套给小尤岱盖好。她尽量不用拉斯法官给她的钱。他们睡在任何可以躺下的地方。有时候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小旅馆,有时候是一个拥挤的红十字会门口,那里到了晚上,难民会占据每一寸地方,以至于早上你起来,如果发现你还是一个人占着一个地方,那简直就是奢侈。
    约拉可以做的就是希望和祷告。她不认识任何人,她只会说依地语'3'和德语,她拒绝说他的母语,因为那给她带来痛苦的记忆。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一天早上她刚开始咳嗽的时候,她看见了血。她决定不再等下去了。她鼓足勇气,把手里所有的钱都给了一个牙买加水手,那人在一艘飘着美国国旗的货船上干活。那船几天后就起航。水手同意了。于是他们和几百名在美国有亲戚的犹太人一起上了船,那些人因为有亲属得到了去美国的签证。
    约拉死于肺炎,那是船到美国前的三十六个小时前。尤岱寸步没有离开约拉,虽然他自己也病着。他的耳朵严重感染使他的听力受阻,好几天耳朵都是堵着的。他的头就像一个装满果酱的桶,任何一个大一点的声音对他来说就像马飞驰而过,因此当水手大声叫他离开这里时,他没有听见。为了吓唬他,水手踢了他几脚。
    “走啦!木瓜。他们在海关等你啦!”
    尤岱还想抓紧约拉。可是那个水手——一个矮小的满脸疙瘩的男人——一把抓起他的脖子粗鲁地想把尤岱拽开。
    “有人会来搬她。你滚吧!”
    孩子使劲挣扎。他伸进约拉的兜里找着他父亲留下的信。约拉告诉过他很多次这封信的事。尤岱找到信,放进自己的衬衣里面。水手又抓住他,在可怕的日光下,尤岱只能离开了。
    尤岱走下甲板,进到一个屋子。这里是海关。官员们都穿着蓝色的制服,坐在长长的桌子后面等着那些移民。尤岱发着烧,浑身哆嗦着,他排在队伍里。他的脚在他那双破鞋里像烧着了一样疼,他想逃走,躲进黑暗里。
    最后终于轮到他了。一名海关工作人员从眼镜后面看着他,那人长着一双小眼睛,嘴唇很薄。
    “姓名和签证。”
    尤岱看着地板,他不懂官员的话。
    “我可没时间和你磨蹭。你的姓名和签证。你反应迟钝啊?”
    另外一个有一撮小胡子的年轻官员走过来,想舒缓一下他同事的情绪。
    “别上火,克莱德。他自己来的,可能不懂你说的话。”
    “这些犹太老鼠知道的比你多。该死!今天这是我接待的最后一班船,最后一个人。我有一箱冰啤酒等着我享受。高德,你要是高兴你来对付这个小子。”
    小胡子官员走过来,眯眼看着尤岱。他开始和尤岱说话,开始用法语,然后用德语,又换成波兰语。孩子还是看着地板不出声。
    “他没有签证,而且有些呆。下班船我们把他遣送会欧洲。”那个戴眼镜的官员说。“说点什么啊,傻瓜。”小胡子官员屈身倾向桌子对着尤岱的耳朵叫。
    开始尤岱什么也没听到。但是突然他的脑袋非常疼,好像被刺到了一样,很热的脓水从他耳朵里流出来。
    他用依地语急促地大叫起来。
    “警察!”
    小胡子生气地看着他的同事。
    “够了,克莱德。”
    “无身份小孩,不懂任何语言,没有签证,驱逐出境。”
    小胡子官员迅速地查找孩子的口袋。没有签证。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找到,除了一些面包屑和一个用希伯来文写的信。他检查看看里面是否有钱,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封信,他把信放回孩子的口袋。
    “他懂你的话。见鬼!你听到他说的名字吗?他也许把签证丢了。你不要把他驱逐出境,克莱德。如果你这么做,我们可还要至少耽误十五分钟。”
    戴眼镜的官员长长出了口气,他放弃了。
    “让他大声说出自己的姓名,让我能听到。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喝啤酒了。要是他不说,我就立刻把他驱逐。”
    “帮帮忙,孩子。”小胡子小声说,“相信我,你不想回到欧洲死在那里的孤儿院里吧?你要说服这个人,告诉他外面有人在等你。”他又用自己唯一知道的依地语说,“家?”
    尤岱嘴唇哆嗦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他说了第二个词:“克翰。”
    小胡子看着眼镜同事,舒了口气。
    “你听见了,他叫雷蒙德。全名雷蒙德·克翰。”
    凯因帐篷
    跪在帐篷里的塑料厕所面前,他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呕吐,他的助手想让他喝点儿水,但是没用。老人最后忍住了恶心,他讨厌呕吐,虽然那样会让他暂时舒服些,可是会让他身体里的一切都精疲力竭。这是他灵魂的真实反映。
    “你不知道这花了我多大的精神啊,雅各。你不知道啊,那个女人……跟她说话,看到我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外。我实在不行了。她还想再来一次呢。”
    “恐怕你还得和她多待一会儿。”
    老人看着屋里尽头的吧台。他的助手看出了老人的企图,把不赞同的目光投向老人,老人把脸转向别处,叹了口气。
    “人类真是充满矛盾,雅各。我们最终喜欢上自己以前最讨厌的东西。把我的故事告诉给一个陌生人让我如释重负。刚才一度让我感觉又和世界有了联系。我本可以骗她,或者真的假的混在一起说,可是结果我却告诉了她所有的事情。”
    “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知道这不是正式采访。她不能发表。”
    “也许吧。或者也许是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你觉得她会怀疑什么吗?”
    “不会,先生。不管怎么说,我们就快成功了。”
    “她很聪明,雅各。靠近了看她,她可能成为这次整个事件的一面魔镜呢!”
    * * *
    '1' 白俄罗斯和曼哈顿:鸡尾酒名称。
    '2' 爱丽丝岛(Ellis Island):在纽约州纽约港的岛屿。与自由女神像相邻。1892年1月1日开始,许多来自欧洲的移民从这里踏上美国土地,进行体检和接受移民官询问。现在是移民博物馆。
    '3' 依地语:犹太人使用的国际语。
    
    第二十五章 水车被炸
    
    安德莉亚和医生的帐篷
    安德莉亚从噩梦中惊醒。她还记得梦里浑身冒冷汗,是因为黑暗中的恐惧,她想知道自己在哪里。这个梦境反复出现,但是她总是不知道是什么。每次醒来她就忘了,只留下恐惧和孤独。
    但是现在医生立刻就出现在她身边。爬到她的床垫上来,坐在她的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她。一个是害怕走得太远,另一个是不敢。安德莉亚轻轻哭泣,医生抱紧了她。
    她们的额头相碰,然后是她们的嘴唇。
    就像一个花了几个小时使劲上爬山坡的汽车,最后终于到了山顶,接下来就是决定性的平衡。
    安德莉亚的舌头疯狂地寻找着医生的舌头,医生吻着她回应。医生脱掉安德莉亚的T恤然后用舌头追寻着湿润有些咸咸的皮肤。安德莉亚躺在垫子上,她不再感到害怕。
    就像汽车从山顶冲下来,没有闸。
    挖掘地,欧姆达瓦沙漠,约旦
    2006年7月16日,星期日,凌晨1:28
    她们仍然彼此靠着,说着话,这样待了很长时间。说一会儿就吻一会儿,就像她们不敢相信对方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啊,我说医生,你真是知道怎么照顾你的病人啊。”安德莉亚说着抚摸着医生的脖子,玩着她卷曲的头发。
    “这是我誓言里虚伪的部分。”
    “我还以为是希波克拉底'1'誓言。”
    “我的誓言是另外一个词。”
    “不管你怎么开玩笑,我还是会生你的气。”
    “对不起我开始没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安德莉亚,我想谎言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还有什么是你工作的部分?”
    “我的政府想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现在你不要再问我,因为我不会说的。”
    “我有让你说的办法。”安德莉亚说,在医生身上爱抚着。
    “我肯定可以扛住审讯。”医生小声说。
    两人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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