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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萍道:“这就对了,各位前辈请仔细想想。两年前五台派发现李凤歧私通妖类,当时就该追究,因何拖到今天才发难?想必两年间四方奔走,纠合各派力量,为推倒峨嵋而煞费周章。临到头,又让齐云派出首。范老英雄前头耍横,五台派背后煽风,这叫做‘坐山观虎斗,袖手收渔利’,着实高明,高明。”
一番话,如投石入水,激起众人心中波澜。道宗诸掌门眼露疑光,齐齐望向五台门徒。何兆基脸不变,气不粗,笑着点头道:“女娃子小小年纪,难为这般伶牙俐齿。可惜铁证如山,任你巧舌如簧,休想抵赖。”
欧阳萍道:“什么铁证?无中生有吧!”
何兆基板起脸,正色道:“我且问你,倘有妖魔阴谋加害乱尘大师,侵袭峨嵋派,你当怎样?”
欧阳萍一愣,道:“自然消灭妖魔,保卫师门,可五台派。。。。。。。”
何兆基道:“我再问你,今日峨嵋满山血迹,发生了什么变故?乱尘大师身负重伤,又是什么妖魔,能在峨嵋山伤害峨嵋师尊?”
常生子见他咄咄逼人,只恐欧阳萍年幼失语,被他绕进圈套,抢着道:“本派遭西域金轮教偷袭,多亏凌波师妹舍身卫护,玄门方得保全。”当下从头备述,将日间激战详细道出。龙虎派掌门方衡是方灵宝的父亲,闻知儿子断了腿脚,不禁焦急万分。丹药弟子连忙安慰,说神农首徒医术高明,已把伤者带到元始峰医治。方衡点头称善,勉强挤出的笑容中,难掩忧虑牵挂之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常生子才将事件讲清。其间处处替李凤歧分辨,申明大师兄带妖类进自然宫,紫微星受染,乱尘大师受伤,种种巧合纯属偶然。他话语刚停,何兆基仰天大笑道:“呵呵,峨嵋派护短,不料竟至此等地步。”
常生子道:“何掌门什么意思?难道大师兄会谋害师门。”
何兆基道:“若无证据,何某怎敢妄言?”
欧阳萍冷笑道:“何大掌门妄言的还少么?”
略微沉默片刻,何兆基忽地大喝:“带上来!”人群随即翕开,“哗啷哗啷”碰响,五台弟子手握铁链,拉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翁。此人衣衫破烂,满身血污,唇角却隐含笑意。他头顶生着长犄角,看来是妖类化身,但眸子明亮,妖气隐藏不露,道行已修到很高的境界。
那老者尚未抬头露相,潇潇早已惨然失色,叫道:“花爷爷!”顾不得自身安危,就想冲上去解救。
花爷爷抬起脸来,咧嘴笑道:“嘿嘿嘿,潇潇,是你啊,你很好,你做的很好。。。。。。”笑容异常诡谲,透着难以言传的阴狠。潇潇心里流过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停住脚步。
何兆基道:“獐子精和这妖女是同伙。他俩多年前阴谋设局,企图危害峨嵋。。。。。。。”
李凤歧打断道:“你少冤枉好人!这位老翁虽属兽类,但生性向善。两年前川东瘟疫流行,他自损身体救治病患。老百姓感恩戴德,家家户户把他神灵供奉。你五台派满嘴仁义道德,却一味陷害贤良!”
何兆基道:“贤良?哼,可怜剑仙首徒,着了道儿还蒙在鼓里——所谓救治百姓病苦,正是他们设下的骗局。若不信,可以问这老妖精。”说着使个眼色,五台弟子拉扯铁链。花爷爷的琵琶骨已被链条穿透,忽遇外力扯动,肩头鲜血迸流。但他笑容愈加欢畅,眉飞色舞的道:“没错,没错,峨嵋派是我们最大的死敌,为了搞垮玄门九阳,老汉我绞尽了脑汁。现今峨嵋大势已去,老汉夙愿得偿,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啦!”
李凤歧冷然道:“何掌门,你使了什么惑心邪术?此刻花爷爷神智昏乱,只会按你的指示讲话,岂可为证?若想查明真相,就该寻访川东山里的百姓,听听他们如何评价。”
花爷爷仰头狂笑:“山里百姓?哈,早做了阴世冤鬼!”
何兆基道:“入冬以来,金轮教潜入蜀境,偷偷布设了数十座坛城。行此邪法必须召唤妖魔,而妖魔又要食用活人。这獐子精便引诱数千百姓西迁,陷入魔境充当血食,让恶魔活生生的杀光吃尽!”
花爷爷得意道:“都说蠢如牛马,其实世人比牛马更蠢。那些乡民临死之时,恐怕还感念我的恩德呢!”
李凤歧半晌没吱声,眼神越来越迷茫。九华掌门陈元鼎道:“此事的确属实。我们得到五台派通知,千里围追獐子精,哪知还是迟了一步。千百生灵惨遭屠戮,正道各派都有责任。”顿了一顿,又道:“贵派弟子许大安,祝蕾等人,正在川西收敛死难者残骸,安抚当地百姓。待稍后回山时,各位可以亲自向他们求证。”
九华派与峨嵋派世交最深,陈元鼎秉性耿直,生平从无半句虚言,何况又提到玄门弟子的名字。他的这番证实,比亲眼目睹都更可信。一时间场内气氛凝沉,峨嵋众徒均感震悚。常生子道:“发生如此惨祸。。。。。。。怎不先告知我们?”
陈元鼎看了看李凤歧,道:“何师兄曾指出,峨嵋派放纵弟子结交妖孽,已很难统领正道。为免打草惊蛇,没有邀约你们捉妖。至于邪道入侵,山民遇害等事,金轮教做的极为隐秘。我们也是抓住獐子精后,从它口中得知。”
李凤歧抬起头,死死盯着花爷爷,道:“既然残害百姓,当初为何救他们?”
花爷爷转过脸,眯眼盯着潇潇,含笑道:“孩子,咱们计谋成功,开不开心?怎么,你不开心?我明白了,峨嵋派连遭重创,峨嵋弟子却不知情,计策尚欠完满。干脆由你揭开谜底,教他们痛得更深些,嘿嘿,哈哈,好不好?哈哈哈!”
潇潇面无表情的站着,仿佛变成了木雕泥塑,一颗心越来越冷,悄然滑向漆黑的深渊。
第二十六回 半阙潇湘灵犀通
何兆基道:“哼,剑仙首徒的疑问,还是让我来解释罢。据这老妖精供称——当年川东之所以瘟疫肆虐。正是他们破解了九曜雷阵,将碧玄海底沉睡的白玉蟾惊醒。玉蟾吐出毒雾,致使山民患病。随后两个妖怪变化人形,四处施药救死扶伤。”
峨嵋弟子大多年幼识浅,闻言如堕五里迷雾,有人嘀咕道:“先害人,再救人,谁会干这种颠三倒四的怪事?”
何兆基环视周围,微微点头,道:“各位要问,治病救人乃善举,怎会危害正道?其实这正是妖孽用心险恶处!请诸位设想,巴蜀历来是峨嵋派的地盘,境内发生瘟疫大灾,焉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峨嵋弟子以行善作为修行方式,必将下山救灾。于是两个妖怪预先布局,假借治病收买人心,成就一个好名声。等遇见峨嵋弟子时,当可骗取好感,攀扯关系,借机打入峨嵋派内部。”
花爷爷笑着接口:“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诚如斯也。”
何兆基道:“妖孽当真无孔不入!它们暗中窥伺已久,看穿了峨嵋派的弱点。盖因峨嵋弟子年青气盛,道法高而阅历浅,最容易上当受骗。两个妖精‘对症下药,投其所好’,若对方性格刚直,它们就装作嫉恶如仇;如对方天性柔善,它们便假装温良宽仁。对于剑仙首徒这等少年男子,它们则以情爱诱之,令其沉迷女色,难以自拔。”
李凤歧放声大笑,连道:“放屁,放屁!我与潇潇患难相知,经历过无数的奇遇,都是妖魔预先策划好的?”
何兆基道:“哪里用的着特意策划?所谓‘耳鬓厮摩,日久生情’,只要能亲近峨嵋弟子,终有俘获其心的机会。各派仙家禁止子弟结交妖类,就是为了防止邪魔侵蚀。唯独峨嵋门风松懈,才让敌人找到了漏洞。”
五台掌门言辞确凿,头头是道,在场众人均觉有理。常生子道:“依着何掌门的意思,紫微星受污,金轮教进犯,两件事也是妖魔计划好的?若说大师兄故意谋害师门,恕在下直言,绝对没这个可能;如果大师兄偶然起了念头,才带妖类进入自然宫,金轮教却提前潜入蜀地,似乎对大师兄的举动早有预知,莫非能看穿他内心想法?在下愚钝,请指教。”
何兆基斜睨李凤歧,道:“魔道诡计多端,若让我来揭露,恐怕有人不服,还是听听老妖怪的供词!”手中铁链收紧,将花爷爷拉了半步,示意他立即当众坦白。
花爷爷根本不理会,只是死死盯住潇潇,笑嘻嘻的道:“乖孩子,你没有令爷爷失望。半月前我告诉你,峨嵋派的命根子宝贝叫麒麟丹。你便甘冒大险找着剑仙首徒,虽然没有偷到宝物,最终还是扰乱了他们的紫微星。你完成了任务,峨嵋一败涂地,爷爷我高兴的很呢!”
一个人遭受猛烈打击,往往会陷入冥想,疑惑眼前惊变只是幻觉,此刻潇潇正处于这种状态。她尚未体味到悲伤,愤恨,痛苦诸般感受,满腹疑思千回百转,一幕幕往事,走马灯似的闪现脑海——首次相遇,花爷爷的微笑那样慈祥;秋深夜阑,花爷爷为自己拉拢被角;冬雪纷飞,花爷爷缝制女孩子穿的花棉袄。春日天高,花爷爷眯着老花眼,费力的用浆糊粘风筝,据说“三月三,风筝飞上天”,可以让家里女孩儿将来找个好夫婿。。。。。。。
对面那笑容狰狞的老头儿,口口声声咬定自己干坏事。他又是谁?他是那个亲如祖父的老人么?
潇潇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道:“你。。。。。。。你一向待我很好的,象亲孙女那样,是不是?”
花爷爷笑容登消,冷冷道:“我的亲孙女,四十年前已死了。”转向乱尘大师,目光透出无尽怨毒,一字一顿的道:“我合家五口,老伴,儿子,女儿,孙女,孙子,全都死于峨嵋名宿九幽雪的毒手。”
何禹山鼻子里哼了声,道:“妖孽岂可叙人伦?一窝獐子精而已,遑称儿女妻子,可笑!”
花爷爷道:“是啊,正道中人看来,我们只是麻木蠢钝的畜生,只配烧熟了端上饭桌。因此九幽雪连害五条性命,只当消灭妖孽,全无半点愧疚之心。殊不知我们兽类也有情感——你善待呵护,我们适意快乐;你虐待打骂,我们惊恐哀伤;你用针扎拿刀割,我们会感到疼痛;你杀害我们的子孙亲眷,我们也懂得报仇。”
说着,他冲潇潇点头,道:“孩子,兽类修道,被他们视作妖邪。你苦苦修炼脱褪原形,出落成这样一个鲜活美丽的大姑娘,却犯了正道大忌,迟早要遭他们残害。所以咱们对付峨嵋派,既是给花爷爷报仇,也是为你自己击败死敌。”
潇潇默然无语,一阵战栗,从指尖直到心尖,五脏六腑颤得生痛。。。。。。。最可信赖的挚友,最可关爱的亲人,只将自己作为报仇的工具,当作计划里的棋子。世事之无情,孰有逾此者?!仓惶迷惘之际,她只觉芒刺在背,仿佛身处荆棘丛中。蓦地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怀疑仇恨的目光,如冰如剑,一齐向自己射来。其中一道饱含痛楚,令人肝肠寸断。潇潇顺着道那目光望去,李凤歧石雕般的站在远处。不知何时起,他已退到正派弟子的队列中。
花爷爷昂首斜眼,睨视峨眉弟子,道:“九幽雪号称炎雷大天藏,数十年间却闭关隐居,大敌当前也不敢现身。我的血仇只好向峨嵋派讨偿。你们要怪,就怪九幽雪这个欺弱怕强的懦夫罢!”
经过一番议论,真相似乎愈渐明朗。乱尘大师手按额头沉思,忽道:“金轮教狂妄自大,不会听命妖精的调遣。几件事严丝合缝,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强大的势力。”
何兆基道:“大师所料不差,此计诡谲而精密,正是东海妖皇的行事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