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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行密,别留下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杨行密回望尚让,目光似在恳求,尚让向来心肠甚软,温言道∶
“无妨,相信不会碍事的。”
言罢即缓步而出。
杨行密与住温一直跟在尚让身后,穿过长长的回廊和一望皆是的庭园,才瞥见庭园的围墙上刻着“杨柳阁”三字,方知适才置身之卧室只属杨柳阁其中一间而已。而他们正向杨柳阁的殿堂步去。
杨行密忽然记起昏沉中所听的一句话,便附嘴在住温耳边悄声道∶
“住温,一会无论遇上什么人,也不要说出那黑衣少年破了‘群鸟蚀日’的事。”
住温奇道∶
“哦?为什么?”
杨行密道∶
“也没什么,只是……江湖险恶,万事须得谨慎。”
住温很乖地点头,此时,尚让已把二人带进殿堂之内。
赫见杨柳阁殿堂壮阔非常,却无侍卫。殿后排的高墙上,竟挂着一幅巨大牌匾,上书两个黑白分明、笔划苍劲的大字━━
“杨柳!”
可知书此牌匾的人对“杨柳”何等重视!殿堂之上,一个人正稳坐中央,身后站着一个头戴无常高帽的古怪男子。
稳坐的人眉目生威,使人一望便知他是一个绝对有资格睥睨苍生的人,一个也许将会黄巢天下的人。
杨行密刚见此人,立即便知道他必是统领这一代大帮的帮主━━黄巢无疑。
尚让向黄巢躬身一揖,道∶
“师父,杨行密已经带到。”
黄巢正在喝茶,懒洋洋地“唔”的沉应一声,并有多话,也没有望向杨行密、住温。
他身后站着的正是塞诸葛,此人最懂看帮主的眉头眼角了,即时会意,暴喝∶“大胆小子!晋见我们一帮之主,还不下跪?”
住温其实进来时早被黄巢威势所摄,如今遭塞诸葛如此催喝,他毕竟是个八岁稚童,当场院跪下了,不过心中却想∶
“好威风啊,只要能成为一帮之主,号令天下,所有人亦必须如此向自己下跪,难怪爹如此热衷于复兴我们住家了。”
小小心儿由这一跪开始,便已种下日后誓要黄巢天下武林大志。
可是杨行密并未像住温般如言下啮,他依旧挺立,道∶
“黄巢,我虽被金甲军所救,却绝对不能如此便屈膝人前,甚至是你!”
此语一出,一旁的尚让陡地变色,他知道杨行密已经闯祸,任何人也从未对其师这样无礼。
只见黄巢突然把手中清茶一干而尽,这才斜眼一瞥杨行密,沉声道∶
“小子好倔强,但任何人在老夫眼前,都必须屈膝下跪!”
说罢手掌一扼,登时把手中杯一扼为二,双指一弹,两块破片已如电射出,直射杨行密双膝而去。
换了平时,以杨行密不错的轻功底子,纵使两块破片快绝,或许仍有机会避过。可是他如今新伤初愈,气力不够……
“喀□”一声,杨行密左右膝盖难抵其锋,惨被震碎,杨行密剧痛之下,双脚更似无力支撑,当场便要跪倒……
黄巢纵声大笑,心忖杨行密这次必难逃一跪,谁料定神一看,但见此子虽是膝盖碎裂,仍咬牙强忍剧痛笔直的挺立,好傲!
饶是惯见良才,黄巢亦不由变色,变得更有喜色,他毅然翘起拇指豪气地大赞∶
“好杨行密!好人才!老夫真是愈发欣赏你了!由这刻开始,老夫决定要你成为我黑云密布腿法法传人,快向师父行行拜师之礼━━跪!”
语出突然,尚让想不到师父竟然再收徒儿,住温则更错愕。他刚才早已被黄巢雄风所吸引,心想如能有此得力靠山实几生修得。他与杨行密俱属当世高手之后,为何黄巢偏要拣选杨行密?心中随即涌起一种酸溜溜、不是味儿的感觉。
塞诸葛闻言则神色自若,看来他早已知道今日将要发生的一切。
然而杨行密除了一愕之外,竟无悦色,亦无下跪之意。
谁不希罕成为黄巢弟子?这个杨行密有幸得宠,居然这样不识抬举,叫黄巢如此难以下台,帮威何在?黄巢霎时面色一沉。
就在杨行密与黄巢僵持不下之际,蓦地,两块小石从门外急速射进,“伏伏”两声,打在杨行密膝后。
杨行密膝盖本碎,这两块石子虽未挟劲,但如此从后急撞之下,当场把杨行密双腿撞曲。腿一曲,身难再直,杨行密“啊”的一声,随即跪到地上。
只见两个人缓缓走进殿堂之内,为首一个正是钱柳,他身后的是最近才跟他的花贱。
杨行密乍见钱柳,迅即大骇,心想自己在错沉中所听见的话定是他说的无误,震愕问∶
“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钱柳并没回答,仅徐徐步至黄巢身旁,黄巢笑着代他回答∶
“因为,他是老夫第二入室弟子━━钱柳。”
原来如此,杨行密当下恍然,难怪他在昏沉中听见那女孩唤其作钱少爷。
再看那个女孩,漂亮清澈的眸子正好奇地瞧着自己,仍站于钱柳身后,仿佛是他的影子,显见她是服侍他的,而且是心甘情愿的服从。
就在杨行密沉思之间,倏地,又听黄巢朗声而道∶
“好!拜师之礼已成!杨行密,从今日起,你便是老夫第三弟子,你大可留于此杨柳阁与你二师兄共住,彼此必须和睦相处,知道没有?”
杨行密还想站起来顽抗到底,可惜适才一跪已令他再难有余力支撑而起,况且他这一跪无论是否出于自愿,终已礼成,大势已去……
蓬门淑女,一入侯门深似海,人海孤鸿,一入天下又如何?
黄巢又是转脸对钱柳道∶
“六六,为师尚要忙于会务,你就先留下与你三师弟好好了解吧?”
言罢离座而起,扬长而去,塞诸葛固然紧随其后,尚让也不欲打扰两位师弟,遂也一并离去。
诺大的殿堂便仅余下正在下跪的杨行密、住温,还有钱柳与花贱。
黄巢甫一离开,住温随即又生龙活虎般跃起,赶忙掺扶杨行密,还一边向钱柳伸了伸舌头,装了个鬼脸,啐道∶
“死大头,若非你用石块撞得杨行密跪,他才不会跪呢!你是奸的!”
杨行密在住温花掺扶下勉强站了起来,出言劝阻道∶
“住温,别这样说!他……他是为了我好!”
此语汇出,钱柳素来漠然的目光陡地向杨行密斜斜地一瞥,似在他黑暗寂寞的世界中见到一丝微弱的光……
住温犹不明白,大惑问∶
“怎么会呢?他分明是帮他师父要你下跪,好叫他师父能易于下台罢了。”
说话之间,钱柳再没理会二人,迳自举步欲去。
杨行密连忙叫住他道∶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我爹到底怎样?”钱柳蓦然回首,一双冷眼出奇地泛起一丝悲哀,像为杨行密悲哀,他平静地、公平地宣判∶
“死了。”
晴天霹雳,杨行密仅知道自己父亲被一只巨爪拖进千佛洞内,却始终未知他是生是死,如今得最后幸存于千佛洞的钱柳出言证实,整个人不禁呆然落泪。
住温也急忙抢上前问∶
“那我爹又怎样?”
钱柳冷冷道∶
“他并不例外。”
说着再不流连,这次是真的离去。
住温难以置信这是事实,犹在钱柳背后童稚地呐喊∶
“我不信!你骗我!你这死木头没安好心……你……骗……我……”呐喊之间竟泣不成声,一切已不由他不信、不哭!
花贱腼腆地看着二人,忙低下头道∶
“对……不起,其实帮主早已派人往千佛洞再行查察,也没发现两位令尊尸首,所以推断他俩早给大火烧得尸首无全。钱少爷……他为人虽是古怪一点,但……他绝不会骗你们,他……他……是好人!”
夜已悠悠地跨进窗内。
窗内,钱柳又如石像般在窗旁静静坐着,他仿佛永远都是这样凭窗看天,他仿佛永远都是那种只望天能“守得柳开见月明”的人。
然而,世间可真有守得柳开的人?
也许,总有一天,柳会开,月会明,但守的人已经不在……
想到这里,一袭披风蓦然搭在钱柳的肩上,把披风搭在肩上的,是一双温柔的手。
钱柳并没感到意外,也没回头,他知道,这双手是属于那个温柔的她。
花贱温柔地道∶
“钱少爷,夜了,要好好保重身子,当心着凉了。”
说这话时,她的头还是垂得很低很低,低得就如她的身份。
毕竟,尽管钱柳已把她从侍婢主管手中救出,她已不须再受任何的刻薄,然而纤纤弱女何其飘零无依?好仍是婢奴,她很自卑……
特别是钱柳那种对所有人都漠然处之的态度,更令她许多时候都不知他是喜是怒,还是根本便对一切毫无反应?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毅然抬首道∶
“钱少爷,别太介怀那住温所说的话,他年纪实在太轻。我知道,钱少爷并非单为帮主的面子解围,而是真的为杨行密设想……
因为,倘若杨行密始终不跪,帮主始终下不了台的话,那么以帮主平素的作杨,杨行密也许会……“
她没有敢把那个字说出来,不过钱柳已知道她是真的明白了。
不错!以黄巢那种专横恃势的个性,世间没有一样东西是他不能得到的,包括━━
弟子!
若得不到他,他只有把“他”变为“它”钱柳听罢白然回过头来,幽幽的凝视花贱,就像今日回望杨行密一样,他仿佛又找到另一丝微弱的光。花贱也凝眸注视着他,徐徐道∶
“我相信,钱少爷所作的,杨行密也一样明白……”
是的!钱柳的用意,杨行密是明白的!
可惜,杨行密此际已无暇兼顾任何人了,他只是呆呆的坐在卧室一角,静静的回忆着老父生前的一言一语……
他还记得老父这样是为他好,而且老父有时候还会把他抱进怀中,教他写字,由那时开始,杨行密便一直在心中祈求,希望能长命百岁,到他长大后便会反过来关怀他,供养他,可是……
及至娘亲抛弃了爹,及至爹变疯了,及至爹遇上狂虎叔叔与温婉姑娘,及至爹去找住叔叔决战,及至……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来不及了,他已来不及长大,他那命途多劫、一生受娘亲折磨不已的老父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杨行密又不自禁痛哭起来。
卧室另一角落里的住温又何尝不是泪流满面?
他其实不比杨行密好过多少,如今,他和杨行密,都已成为无父母的孤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