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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是高原的白色恋人。
她逶迤千米,却将苍芒高原裹成尸身,垒刻着自己灰色的年轮。那些冰柱远远看去好象巨型海豹残存的花白胡须。
普若岗日冷不丁会刺出一道锋利的刃,剖解人们艰苦跋涉的窥视成为尘埃。
无以穿越,是永恒的游戏规则。破坏,便会被摆上这冰坛供为祭品,一任千百载新鲜。
有什么好看的。啥也拍不出来。当初叫那么凶要来这里,还不就这么回事嘛。树首先钻回车里。他的旅行似乎只有光与色。
老子好不容易来一次总得趟趟。老唐第一个往山坡下走。队伍里有两个女人跟在他后面。
山坡下是一条无比宽大的沟,疙疙瘩瘩,有水流淌过和冰冻的痕迹,并几近干涸。那是冰川消融退却后遗下的沟壑。那是接近冰川的必经之路。到达冰川身畔至少要三四里路那么远。
平安没动地方。连续数月的锻炼,连呼吸都反复练习,是因为前一夜该死的冷,还是根本没那体格硬逞能,反正在这一刻崩溃无疑。
迎面的寒风送回前行者粗重的喘声。
(十)迷 途(4)
不是到过冰川吗。我问平安。
是啊,米堆,上次走川藏线的时候。
从八一镇经排龙,通麦到102道班,除了中间一次汇车,其余时间只有大禹和平安醒着的。
那三个家伙全部睡着的。他们到达西藏起初的日子嗜睡成狂。嗜睡也属于高反的症状。平安只有纳木错第一晚高反过,之前和之后三千多的海拔对她正适合。
一路颠簸。所经桥梁都是绿色的战备钢架桥。那种山势和土质只适用这种结构的桥。车子开在上面,再慢也是颤颤悠悠的。
到波密的扎木镇,唯一三个加油站都说没油。人们急了。这意味着只能直接去然乌,而且勉勉强强的,不能出什么状况,米堆肯定去不了。
平安又跑回右边那个中石化,追问那收拾管子的半大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国庆过来的外地人太多,上面发了限油令。孩子说了实话。你们晚上十一点后再过来,没准能加到。
将近半夜时,老牛陪着大禹开车出来,果然加到。
第二天的路比前一日好不到哪里。前半程属于318国道,塌方的话还有武警工程兵在。等后半程拐去玉普乡方向,便不是国道,连省道都不算。右首是湍急的帕隆藏布,左首是断痕林立的山崖,路上碎石不断,有的石头横在路中央,有的插在河里。关键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会滑石滑沙下来。大禹一面开车,一面要观察前方山的断面是否松动。
一百二十公里的车程到中午十二点多才到达米堆村口。
冰川很有吸引力,很壮美。如同藏地其他任何一个企望到达的地方。人们往往关注对那目的地的结论,少有关注历程的,比如路的感受。平安拍过大量为路为题材的东西。这是她无可避免的话头。
从邦达经左贡到芒康的二百六十多公里,连翻三座大山,东达拉,脚巴,拉乌,车里还是只有大禹和平安醒着。其余的人不是高反。他们说太荒凉,没东西可以看可以拍。
到如美乡时平安吐了口气。许大宝突然爬起来问她怎么了。平安说,你落地为安了。许大宝莫名其妙的笑。
这不奇怪,她一直在睡觉。好比说起九十九道拐和脚巴山的拐有什么不同,她哪里清楚。
之后往竹笆笼方向,如果不是塌方被迫停车,他们照样睡着。当时那一段山体在跨石头。俨然汶川震后的场景。
塌方的山体前修路工冒着危险清理石头时,有一对从成都过来的夫妻飞奔过来,女人带着哭腔诉说刚才跨石头的感受,还问平安前面的路好走吗。差不多。平安回她。那女人问张望的丈夫,他们的轿车怎么开啊。
大禹为了安慰那两口子,讲了个在川藏线上流传的段子:上海有辆小奇瑞从成都居然开到拉萨,中途磕坏过好几次底盘,那厮干脆把底盘给焊死啦。
当晚刚进巴塘,平安接到大禹他们队长的电话,问到哪里了,有没有堵在路上。
原来,另外有三四辆车的队伍因塌方堵在了然乌到八宿一线。彼此不过差了一两日的行程而已。
从林芝出来一直到巴塘,净是灰头土脸的筑路大军。还有那些嚣叫的机器,灰蒙蒙的帐篷。偶尔也有一两个穿花衣裳的女人在洗衣洗菜,同样灰头土脸的。
塌了修,没等修好又塌,接着修。数十年如此。这就是最真实的318国道。
318不是一条走不完的路。318是一条永远修不完的路!
战斗也好,糊口也罢,凡生活在这条路上的人们已经不是人了,更不是什么神。搁他们自己的话,他们也是石头。从这个路段滚去那个路段,添不完的坑坑洼洼。
天路是什么。你们整天在唱。女娲是什么。你们整天在传。你们中间有的人可能走过。走过就走过了。走过了也就忘了。或许还翻着白眼嗤之以鼻,补天石不补天石的关咱球事儿。
老唐呼哧带踹的回来了。跟着他下去的那两个女人断了气似的,脸色煞白。
你们三个都没去啊,那么衰。老唐转而冲平安说,真有你说的那种蓝光,不过要进到里面才能看到。
她身体不行事儿,看起来强嘛,也不知以前那么多地方怎么走的。树在说平安。
呵呵。平安没反驳。衰。蓝光。还有以前怎么走下来的。
质疑与否定。正常。
有人对平安说过,旅行行走的很耗体力很伤身。那人在这方面很理解。
雄心意志是一回事,到了自然跟前不认帐不行。好比在岗仁波齐硬要去转山,结果上了不到一半被当地人连夜抬下来,影响到后面行程哪儿都走不了的大有人在。何况她根本不是什么体格飙悍的猛驴。好打算坏准备她考虑得很清楚。
冰川蓝光。
米堆村里的小路全是牛粪羊*,沾在鞋底上,鞋子好重,走几步就要甩甩。桦树林里铺满落叶。烟尘飞扬的土路,土点可以飞溅到膝盖以上。裤子很快成了一半黄一半黑。
六十岁的向导一个汉语词儿都不会说,还走得飞快。苏跟着他很快消失。许大宝只顾着拍照磨蹭在最后,象个句号。平安跟在不紧不慢的老牛身后穿过宽广的乱石堆。有的石头比她个头还高,喜欢拼命摇晃。
所谓雪线是指那些冰舌。鞋子不防滑。太阳的强光让淌水的冰面变得更加湿滑。每走一步都得很小心。
尤其是经过那些冰沟身边。幻想不慎坠落的同时,可以瞥见冰雪与山石的断层,可以瞥见蓝色晶莹,可以听到轰隆的水声,就是望不见底。强烈的阳光让人眩晕,也让坠落的想象变得更加真实。
折返时,一个大趔趄差点儿让平安摔下去。好在老牛在前面,她本能的拽了一下他的后襟,搞得他也一个趔趄。
平安的旅行水壶滚入那片蓝光里。没听到声响。莫非那底下是雪。两人一身冷汗。。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迷 途(5)
普布成了头车。速度很快。
他担心回头路已是泥泞不堪。他不想陷车。在羌塘腹地陷车比车坏在其他地方可怕不知多少倍。那些越野自顾不暇。也不会有其他车肯进来救援,管你出多少钱。
路并没有变得软烂。暗流的确比来的时候多了不少。暗流是易碎的血管。寒冷是最好的止血剂。这话不光对人有用,同样适用于这片高原。
还是那家川菜馆子。
门口还是那条癞皮狗。它从前一晚就埋头趴着,现在仍是那个姿势。毛发脏兮兮的在风里飞。
早饭没吃的人们喊着老板娘点菜。那女人抱着一捆干冻蒜苗出来,两只手肿得象一根根胡萝卜粘成的模具,嘴角应承的笑让干裂的唇渗出血丝。
娶个四川女人也不错哦。一个男人说。
你家夫人不就是颗明珠嘛。另一个男人回。
这是平安车上两个男人的对话。
你看你多幸福,找的老公那么好。一个女人在夸另一个女人。
你好象说过你老婆是博士啊。另一个女人又转头去夸另一个男人。
这是另一台车的那对鸳鸯与那年长富婆的交叉对话。
唱对台吗。平安把观察旅途中人作为旅行记录的一部分再次推向台面。
这似乎与西藏不搭调。但这现象太普遍。别以为到了西藏,人们就会把自己变得单纯、简单。
大多数人嘴巴里的“陶冶”、“净化”,于他们自己而言是噱头,最多限于视觉震撼。过了就过了。不过你还想怎样。让他们思考很难。他们认为那东西本身太傻,所以会打趣说在这个海拔思考更容易高反。
是不是一定要把自己故作高雅不谈论这些琐碎。不是。那么,有没有必要非得这样说。也没必要吧。何况他们中间很多人都反复强调自己有多低调。
秀。男人跟女人不相上下。
女人们会说我老公是什么行长什么局长住什么豪宅孩子在哪留学,他们也一样,他们会说我女朋友我老婆有多漂亮什么高职高薪抓什么牌子的靓车,搞不好连丈母娘什么身家背景都会搬弄出来。当然也包括互相吹捧或攀比你的有多好我的有多好。男人和女人在这方面的实质是一样的,虚荣心作祟。
提前离开双湖是在饭桌上商量敲定的。寒冷让人们不愿再捱一夜。他们火速收拾行李决定赶去382道班。
天空再度阴沉。雨夹雪。
双湖到多玛乡有一条简易公路。土路。雨雪覆盖后不会马上泥泞,但是会与草原混成白茫茫一片,辨不出方向该往哪里。
前窥镜里普布眯着眼紧盯前方,他攒紧眉头叨咕着别下啦。
这一路他从没这样。这一路除了第一天晚上大昭寺的雷雨,而后一直没有降水。这一路他们的4500几乎没出过什么故障,只有丹增的车爆过一次胎。这一路,从这天下午开始旷野里只有两台车,再碰不到其他车队,连长途货运的卡车都见不着,甚至以前偶尔出没的野牦牛野驴的也没了踪影。
十个人。两台车。不可预测。孤独狂奔。
当初平安一直坚持先北后南,很想把最艰苦的放在最前面消化掉。但有些人以高反为由持反对意见。要高反怎么都会高反,与方向没关。直至到达拉萨时他们仍存有分歧。如果不是出发那天早上普布接到电话说那根拉下雪,也许真的先走北线。
要撞到的始终会撞到。每次远行平安都不是很顺利,总伴随这样那样的小麻烦,再化解。到目前为止这么顺,反而让她奇怪。
这想法她跟贝玛私下讲过,不晓得怎么被树听了去。树说,不出事是不是就难受啊。他以为她巴望着出事。他只是不肯接受甚至排斥常言道的两手准备。
人,未到达终点便不能轻易说圆满。即便到了终点,突现转折也是常有的。人生从来潜藏着瞬息幻化的微妙。何况面对大自然,人可以为的更少。
前方有虹的痕迹。
雨夹雪渐变成雹子,很快又消逝。然后又是雹子。雨。
云。或铁青,或铅色,或雪白。凌乱。席卷。
到达多玛乡时,码表上显示不到三个小时跑了两百六十公里。
那是个拥有整齐藏居的大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