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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秋天,夏吹和简影在洛杉矶的一家教堂里也携手走过了红地毯,当时,除了女方的双亲、伴娘文姝、以及远道而来的阮菁夫妇,几乎没有一个人认识新郎。
就连新娘所熟悉的,那个多年的好朋友也没有出现。
刹那间,所有的往事都被接踵而来的两场婚礼侵蚀成冢。
上海,北京……
北京,上海……
89年……盛夏的樱花树……
一切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最后,连时间也放弃了这样的等待,将那些似有若无的点点滴滴,掩埋到隔绝着此岸与彼岸的太平洋里,成为一抹如沙砾般渺小荒芜的兰色印记,随波逐流地漂浮在历史的长河中。
2003年冬31你在哪儿呢?
最近,我常常想这个问题。
有好几个晚上,我看不见你,床边、窗帘角、或是写字台上,都不见你的影子,你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这样,要我怎么找?
后来,我又想,你肯定是故意逃走的。
我又烦你了么?
女人过了三十岁都这样,你就不能忍耐一下?
猪豆比你好,你逃跑之后,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体贴的人了,我真喜欢他。
猪豆说,将来小雨也会对我好,我不奢望,现在的孩子,还能指望她什么呢?不知道你怎么想。
听说,他是男孩,叫什么名字?长得象谁?我有点不甘心把你放走,因为他没机会叫我一声姑姑,这让我觉得很寂寞。
我挺好的,不要成天挂念着,记得要对简影好,没有我,她就是这个世界上和你最亲的人了,我真感激她。
有点累,不想写了。最近很懒,所以写字的进度变慢了,你要原谅我。
下次回信记得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有空好去看你。
就这样。
夏米2003年冬天夏米把信笺折成菱形放进枕头底下。
建豪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我想吃饼干,你出去帮我买饼干好不好?”
“好,那你答应我买回来一定要吃,不可以浪费。”
“没问题,最近我很乖的。”
建豪捏捏她的脸,虽然那上面已经没剩下多少脂肪。
“记得要选那种大大的,印花很漂亮的铁盒子装的饼干!”
“丹麦蓝罐好不好?”
“好,不过最好是方形的。”
“你还真啰嗦。”
夏米调皮地对他吐舌头。
建豪走出超市,在十字路口停下来,他看了看手表,约莫估算了一下时差,然后,在电话簿里找到了那个号码。
“简影,是我,好久不见,夏吹在么?能不能麻烦你让他听电话?”
“……喂?”
熟悉的声音让建豪的喉咙堵塞似地窒息着。
“是我,下个月你方不方便回来一趟……她病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32 2003年1月15日,夏吹到北京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会议一结束,就和妻子简影一同转机回到了上海,他们没有在旅馆预定房间,而是直接赶往市中心,夏米所在的医院。
建豪远远地望见夏吹一脸风尘飞跑过来。
夏吹先把手伸出来,将手套脱下,建豪也迅速地完成这个动作,然后紧紧地握到一起。
寒风将两只男人的手吹得通红,可是,交合的掌心却烫如烙铁。
建豪把夏吹拖到边上,详细地叙述了一些细节,便决定把他带上去。
“夏米怎么了?”简影在电梯里小心翼翼地问。
“是厌食症。”
“很严重,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吃东西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建豪将目光凝聚到夏吹结实的后背上。
“也许,只有他能够创造奇迹。”
夏米昏昏沉沉地睡着,隐约感觉到有人走进她的房间,接着,一个熟悉的男人气息飘近了。
床微微地震动了一下,她知道有人坐下来了。
“夏米,我回来了。”
她睁开眯缝的双眼,模糊地看到他的脸影,再睁开一点,五官逐渐清晰了起来,她不准备放弃,于是,又努力的一次,这次,她的睫毛终于高高扬起。
夏米很清楚,很清楚地看见了夏吹,那张重叠着无数岁月沉浮的脸,她忽然伸手去摸他,心里好吃惊,为什么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全都那么清晰地铭刻在他的脸上呢?这不公平,他还那么年轻,不该老气横秋成这副模样。
“你怎么那么老?看上去很呆。”她不满意地说道。
“你怎么那么瘦?看上去很丑。”他不乐意地回答。
“奇怪,为什么会不觉得饿呢?”夏吹故意用探究的口吻消遣她。
“现在当英雄,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八年抗战早就胜利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需要的是智慧,不是绝食。”
夏米忍俊不禁,笑出泪来。
“你拿的是美国护照,没资格教训中国人。”
“好,会反击,说明脑细胞还活着。”
夏吹亲昵地笑,把夏米的手放到脸上,让她感觉到伸手可触的真实。
“你真让我失望。”
他想把眉头蹙成一堆,装出生气的样子,却不小心露了马脚,下意识地痉挛起来。
“我以为,回来可以见到一个性感撩人的老妖精,没想到是个干涸的老菜皮。”
他的声音在最后一个字上颤抖了一下,仿佛竭力克制着某种不自觉的哽咽。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本来,想要带你出去走走的,可是现在……”他哭了,“……现在怎么办?你存心要让我丢脸是不是?……”
他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缭绕起来,严重影响到声带的正常颤动,于是,没办法再对她说话了。
夏米没有哭,只是,有点惊慌。
“我知错了,我改,还不行么?”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
他没有听进去,反而趴在她扎满针眼的手背上,更剧烈地抽动肩膀。
夏米坐起来,把头低下去,放在他已经掺满白发的头顶上,一遍又一遍,轻轻地呢喃着:“夏吹,对不起,夏吹,对不起,夏吹,对不起,夏吹,对不起……”
简影不是很清楚,夏米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到底指的是什么?可是,当她不经意地回过头,竟然发现建豪的眼眶里也噙满泪水,于是,更加困惑了。
离开医院,夏吹和简影就直奔机场,赶乘八点半的飞机回美国。
建豪没有为他们送行,只是拜托一位朋友,把夏米最心爱的两只生锈的饼干盒交给了夏吹。
旅途中,夏吹第一次打开那些从未寄出的信件,编号从89年10月一直到03年1月,共有百余封,他彻夜不眠,足足看了十四个钟头,直到飞机快要降落的前二十分钟,才忍不住将自己关进厕所里。
十分钟后,一位年轻的空姐忧心忡忡地走到简影的身边,询问她的先生什么时候才能从厕所里出来,坐回原位并系好安全带。
简影说:“没关系,他会出来的,不过现在,请你不要打扰他。”
夏吹走后的那天晚上,夏米终于开始进食。
数年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爸爸,我们走吧。”
小雨不高兴地把脸拉长。
“我想妈妈,我有好多话要跟她说。”
建豪笑了。
“再等等,他们就快到了。”
小雨继续撅嘴,不过很快,她就看见一个时髦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从出口处走出来。
“对不起,飞机DELAY了一个多小时。”简影满头大汗。
“没关系。”建豪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
“最近飞机常误点,这个月,加上你我已经接了五次机,差不多也习惯了。”
简影推推身边的小男孩:“雷雷,和姑父、堂妹打招呼。”
“嗨!”男孩向小雨伸手致意,小雨赌气地把脸转过去。
男孩拐个弯,走到小雨面前,很认真地问:“怎么?今天你心情不好?”
“我最讨厌迟到的人了。”她竖起眉毛。
男孩抓耳挠腮想了想,瞪大眼,指着小雨的眉头。
“啊呀!”
“怎么了?”小雨傻呼呼地摸脸。
男孩用中指在她眉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两根倔强的小眉毛即刻松弛下来。
“你干什么!”
“女生不可以随便竖眉毛,会长皱纹的。”
“是吗?”小雨半信半疑。
“还有,女孩子不可以对可爱的男生凶巴巴,要KIND,KIND你懂不懂?”
小雨摇摇头。
“这个下次再教你。”男孩骄傲地扬起脖子。
小雨开始喜欢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雷,夏天的夏,打雷的雷,你呢?”
“我叫钟雨,闹钟的钟,下雨的雨。”
夏雷再次把手伸出来:“现在可以走了吧?”
小雨高兴地把手交给他,两个人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他长得越来越象夏吹了。”
建豪望着夏雷的背影,心情难以平静。
“小雨也是,长大了一定比夏米还漂亮。”
“这两个孩子一点也不象我们,你不觉得遗憾么?”
建豪忍不住问她。
“看到他们,就等于看到了夏吹和夏米,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
的确如此,建豪心头暖暖的。
“你真的决定把夏吹留在这里?”
简影打开旅行袋,把骨灰盒拿出来,重新抱在手上。
她依依不舍地摩挲片刻,温柔地回答:“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永远在一起,不是么?”
小雨把写给夏米的信折成三角形包在一只防水的塑料袋里,她不愿意建豪焚烧它们,她说,这样妈妈就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有舅舅陪,妈妈就不会寂寞了,对么?”
建豪点点头,把小雨抱起来,亲了亲。
四个人默默地矗立在夏吹和夏米的墓穴前面,缅怀着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我想去看看夏米日记里提到过的那两棵樱花树。”
走出墓园,简影很认真地对建豪说。
建豪低头看表:“五点钟我有个会,还有一个小时,不远的,我带你去。”
“好奇异的同根树。”简影伸手抚摸依旧强韧的枝干,惊讶地感叹。
“是啊,当年这两棵树下,挤满了自行车,夏吹直到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才发现这个秘密。”
他们席地而坐,阳光灿烂地透过树枝照射在肥沃的泥土上。
夏雷和小雨在树下快活地奔跑。
“你想她么?”简影问道。
“很想,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
“可是,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失去她。”
“他们的生命和这两棵树一样,注定要紧密联系在一起。失去了夏吹的夏米,每一天都在枯萎,那是不自觉的,她自己并不想这样。”
“夏米一直很健康,医生说,她的厌食症多半来自精神上的压力,后来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在走向死亡,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夏吹的死,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接受。”
建豪沉重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想起十七岁的夏吹在跑道上飞奔的模样。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他永远不会知道夏米去世的消息。”
“夏米去世后的第二年,她的小说在美国上市,夏吹是从报纸上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