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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四贲几乎要跳起来了,高元靖用目光制止了他。莫敖似乎并不怎么吃惊,他小心的掩藏好自己的心情,不能开声追问周渊,但是又不舍得就此放弃有可能听到真相的机会,因此用亲切的询问的目光看着周渊,同时嘴角微微不屑的向上翘着,以向高元靖表示他是听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尚青云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强烈的表现出自己的讶异——张大了嘴,血往上冲,开始眩晕。但是高元靖没有答话,她也不能插话,虽然她有一肚子话要问周渊。
莫敖盯着高元靖,几乎能看到他脑袋里的算珠是怎样上下拨动的:如果驳斥周渊,或者不理会她,或命令尚青云把她带下去,只能说明做贼心虚;如果当场辩驳,那两人在书房里的话就会一字不漏的公布于众,莫敖心思缜密,陈四贲却有勇无谋,多半要露馅;如果承认周渊所说的话,恐怕陈四贲要被当场关押。总之是,再也不能撇清了。人人都知道,新朝是高元靖、周明礼、陈四贲三位结义兄弟一起创立的,莫敖是周明礼的同门师兄,他也是怀揣义气带着十万义军投诚高元靖,高元靖方才如此轻易的统一了北方。要知道杀害同甘苦共患难的义弟是动摇国之信念的重大恶行。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没人说话,莫敖开口了:“小丫头,胡说八道!小心你尚姑姑回去罚你写字!”然后又对尚青云使个眼色。尚青云回过神来,和莫敖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高元靖,高元靖微微点头。尚青云向周渊说:“渊儿,我们下去吧,大人们还要谈事情呢。”她只顾着震惊,忘记了桌上还坐着好几个男孩,周渊可不是唯一的小孩子。
周渊却不站起来,她哭丧着脸说:“莫师伯,我没有胡说八道。在书??里,四元帅伯伯说,我爹爹在北原上被他(指着陈四贲)暗杀了,我妈妈已经到了北方,四元帅伯伯说:‘大哥,近来我们的将士近来在北原上巡边,几乎全军覆没……第一次被伏击,身上都是铜弹子……第二次被伏击,不是炸烂,便是烧成焦炭……第三次倒是有几个人回来,说是沿着燕境,突然炸起来,一个鬼影也没见到……看来周明礼的老婆一定是回到了燕国,她……她果然没死……大哥,你说得倒轻巧,周明礼是燕国的驸马爷,他到了燕国,怎么不帮着燕国……’,大元帅伯伯很生气,就把砚台砸在地上,大元帅伯伯说:‘周明礼是我们的结拜兄弟,一向劳苦功高,且临行之前为安我心,特留下女儿,你杀了他,他夫人岂能善罢甘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对于周渊来说,书??中的对话已经在她心里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几十天来早已倒背如流,她早已思想明白,此刻背出的,都是陈四贲的言语,高元靖的话却都不说。说到这里,小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她哽咽着,努力调匀气息,正要继续向下说,陈四贲再也听不下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浑身发抖。
尚青云连忙抱住周渊,她对高元靖说:“大元帅,渊儿说的是真的吗?”
高元靖此时的心情,不是恐慌,不是无奈,而是庆幸。陈四贲是高元靖的结义兄弟,情比手足,倘若手足溃烂,恐慌自然不能避免,无奈亦属必然,但是如果能及时撇清,更是不幸中的万幸。高元靖庆幸陈四贲打断了周渊的话,因为再向下,就要说到他高元靖欲图包庇陈四贲的言语,便要说出高元靖命令陈四贲不得将暗杀周明礼的事泄露出去的言语。
下面是一片写满疑问的脸孔,每个脸孔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关于三元帅的生死是非,是今晚宴会最好的戏文和下酒菜,是一湾清池里流荡的金沙,是法事现场那个陈列的尸体:一切都那么明明白白,那么惹人注目,那么让人情愿相信这是真的。一个小小的九岁女孩,将每一句对话都记得顺溜,在高元靖听来,她似乎是作为一个潜伏者,耳闻了这场密谈。寥寥几句话,让他了解到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想法:一个小小女孩,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这样的对话,她怎么能够编造出这样的对白,她又怎能对最近的边境情势这样了解,就算他们没信十分,也有八分了。高元靖作为过去义军的领袖,现在的四大元帅之首,未来新朝的皇帝,他不能对自己犯错的亲信有任何包庇,不能对自己有嫌疑的亲信有任何偏袒和无原则的信任,在当前的情形下,他只能说:“我和二元帅定会彻查此事。”
陈四贲呆了一会,高元靖根本不给他眼神相对默默交流的机会,早就拂袖离席了。尚青云冷冷的看了一眼陈四贲,拉着周渊下去了。
澶渊(三)
光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将人和事从一切残酷的过去割裂开来,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光影,顽固的驻扎在人心里。十年,足使叱咤风云的将领髀肉叠生,天真的少女儿女成群,懵懂的少年成长为父母心中的一切希望,而希望,却慢慢被销蚀,成为孤独中无尽的绝望。
陈四贲失去了主政元帅的高位,十年来不问政事,准确的说,他被高元靖圈禁在家中。这十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刑部查清了周明礼死亡的真相;新朝和燕国狠狠打了几场硬仗;在北原一个漫天黄沙的土坡上,两国开始议和;澶渊城樊楼的一个小房间里,两国使臣签署了重开茶马易市的国书;大燕皇帝驾崩,萧达山即位;大燕使团访问了新朝的都城;燕国新帝提出若高元靖处死杀害燕国驸马周明礼的凶手,他就将前朝暴君交还新朝;有一位大臣上书请大元帅讨回前朝暴君,处死暴君,践誓登基;舆情鼎沸,大臣纷纷表示国不可一日无君;莫敖上书请退主政元帅之位。
陈四贲在新春过后的一个春寒陡峭的清晨醒来,蓦地发觉自己百无聊赖,随着自己的政治生命终结了十年,高元靖终于有机会登上一个新的高度。他曾经希冀高元靖能让他继续辅佐治理天下,看来是不可能了。他又希望高元靖能给他点事情做,看来也不可能了。他最后希望高元靖能留下他一条性命,看来是绝无可能了。陈四贲从高元靖打天下的合作者到治理天下的助手,再到一个苟延残喘的不相干者,最后沦为高元靖皇帝宝座上的一根芒刺。
陈四贲长长叹了一口气,抄起昨晚凳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裤,哆哆嗦嗦的穿上,然后站起来,准备系裤腰带,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忽然拎起裤腰带仔细打量了一番,裤子从腰上滑到地上也丝毫不觉寒冷。他将凳子放到桌子上,爬上桌子,再爬上凳子,将裤腰带甩过房梁,环起带子仔细的打了个死结;他将脑袋伸到环里,踢翻了凳子。一阵寒风豁啦啦一声吹开了窗户,在院子里扫雪的丫头亲眼见证了纵横半生的陈四贲以一根半旧的裤腰带将自己晃悠悠的悬挂在半空……
立夏,高元靖登基,国号昭,这一年是大昭开宝元年。这一年,周渊十九岁,她由尚青云抚养长大,成为尚青云的养女、弟子以及最忠实的朋友。
整个春天,周渊都在忙碌中渡过。她和尚青云忙着收拾东西,要在夏天到来之前,搬入皇宫居住。春分那天,陈夫人、尚青云和她们众多的儿女,分别搬入前朝的皇宫。陈夫人住进遇乔宫,尚青云入住思乔宫,这两座宫殿是前朝历代贵妃的居所。在新居里点算和摆放东西又花了好几天,主要是周渊在做,因为尚青云这时候正怀着她的第五个孩子。在这之前,尚青云生了四个男孩。
天气渐渐变热,离登基典礼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尚青云腆着肚子站在御花园中石榴花下观赏金沙池中游弋的一对天鹅,她身边站着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女子,正是莫敖的夫人。
莫夫人说:“恭喜妹妹,你就要当皇后了呢。”
尚青云淡淡的,“嫂子,我并不想当皇后,你知道的。”
“傻妹妹,这天下的女人哪有不想当皇后的。”
尚青云向湖边走了一步,继续说道:“大元帅是个重情义的人,要知道陈夫人才是他的结发妻子。”
莫夫人兀自在她身后喃喃:“陈五桃,她凭什么呢,兄长已经畏罪自杀了,她如今是罪臣的眷属,历朝没有罪臣眷属当皇后的。”
“嫂子你也说是历朝,如今是新朝,大元帅不是那样墨守陈规的人。”
“可是我听说朝中大臣都上折子请大元帅册封你做皇后呢。”
尚青云回过头来,定定得看着莫夫人,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说道:“嫂子,谁做皇后,我真的不在乎,你好不容易才能进宫看我,我们别说这个了,好么?”
莫夫人似乎瑟缩了一下,“好,不说这个了。”
恰逢宫女端上两杯茉莉蜜茶,尚青云亲手端了一杯递给莫夫人,自己也端一杯喝。两人又说了些儿女的烦心事,莫夫人说起她的独子莫璐,越发絮絮叨叨起来,主要是烦恼他的婚事,在母亲眼里,儿子什么都好,似乎没有哪家的闺女能配得上她的宝贝儿子。好在没多久,尚青云十岁的长子背着小弓,腰间悬着箭壶,右手提着一只小兽,兴高采烈的走到母亲的面前,大声说:“娘亲,你看,我今天又打到猎物了。”
尚青云的眼睛里溢满慈爱,掏出一条细棉绣花的手绢给儿子擦汗:“谁带你去的?”
孩子说:“莫璐哥哥和渊姐姐一起带我去畋园打的。”畋园是前朝历代皇子实习射猎的场所,豢养了许多温柔的小兽。
莫夫人说:“三公子真能干,这样的年纪就能骑射了。”
尚青云淡淡的说:“璐儿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着莫师兄在军营里历练了,骑射算什么。”
莫夫人依旧热情洋溢:“璐儿哪能和三公子比呢,他老子在打仗,他自然也不能闲着,哪像三公子,生来是享福的命,一看就是有造化的孩子。”
三公子转头向莫夫人鞠躬问好,莫夫人拉着他的手赞叹道:“越长越俊了,算起来我倒有一年都没见到三公子了。”
尚青云道:“今天就请嫂子在这里用晚饭,尝一下你外甥亲手打的野味。”
莫夫人似乎有点受宠若惊,随即着推辞,“恕我不能接受妹妹的美意,今天还有官媒前来相看呢。”
尚青云让人把儿子带下去洗漱,随口问道:“璐儿到底看中了哪家的小姐呢?”
莫夫人叹了口气:“璐儿那孩子的眼光,着实让我这个做娘的琢磨不透,那又美丽家世又好的小姐,他不喜欢,真不知道什么样的闺女合他的心意。”
尚青云并不接话,慢慢的朝思乔宫的方向走去。莫夫人看了看天色,说道:“我也要回去了呢,说不定媒人都到了。”
尚青云道:“嫂子有事且忙去吧,谢谢嫂子来看妹妹。”莫夫人拉着尚青云的手,亲热的说:“看自家妹子还不是应该的,你要好自将养,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尚青云抽出手来,反拉着莫夫人的手:“嫂子你说的很是,我会注意的。”
几个宫女送莫夫人出去了。尚青云走入思乔宫的清华殿,见周渊正坐在上首看书。她一身淡绿绸衫,长裙曳地,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