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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庄的夜已深,躺在床上的宋青扇似乎被梦魇住,一直心神不宁地握着拳,眉头紧锁,此刻突然平静了神色,轻轻应了一声。
坐在床头的女子红衣青丝,手里握着一把纸伞,另一只白玉一样的手抚上宋青扇还些微皱着的眉头,朱唇轻启,微冷的嗓音带着难辨的柔情,
“宋青扇,你看见身边的书了吗?”
躺在床上的人平静过头,许久才吐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字,
“嗯。”
女子露出一个浅薄的笑,轻轻俯身,将嘴靠近他的耳畔,又问,“这些书里,你看见江湖册了吗?”
“没有。”
女子皱了皱眉头,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十分死心,“宋青扇,你现在在凤鸣山庄的密室书房里,你在找江湖册,你找到了吗?”
又是许久的沉默,女子看着宋青扇的眉头再度锁起,似乎在竭力回想什么。她伸手渐渐抚平那眉头,就在她以为宋青扇要说出什么时,却又是两个平淡的字,“没有。”
没有,这回换了女子黛眉轻蹙,好一会儿,她才又轻轻问道,“那,宋青扇,你知道江湖册在谁手里吗?”
死寂一片,比之前任何问题的停顿都要久,就在女子以为又要失败后,却看到对方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女子凑近了身,语气似乎有些急切。却不料突然一只手扣住了自己的手腕,原本闭眼睡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语气仍旧平静不起波澜,“在十一手里”
女子的瞳孔骤然放大,手心不知何时已生出冷汗,而宋青扇的眼睛却又缓缓阖上,仿佛刚才一切皆未发生。
屋里突然安静地只余下清浅的呼吸声,女子心有余悸地长吁一口气。她走至桌边将香炉中的灰尽数倒了出来,复又新点了檀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门,只是耳畔突然响起一句淡漠的话,让她愣了一愣。是宋青扇做着不知什么样的梦,颇惋惜地说道,“时如逝水,往昔不再,放下,即是自救。”
放下,即是自救?真是无稽之谈。女子转头又看了眼床上的人,最终敛眸离开。
翎西背靠在廊柱上,望着庄中明暗的灯火,有些自觉无趣。而耳边轻轻响起的关门声唤回她一点点游离的神思,“问得如何了?”
女子毫无头绪地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不知道。”
像是早在预料中一样,眼底的失望仅仅是一闪即逝,翎西吐了口气,“罢了,老八刚刚也去问了十一姑娘。”
女子握伞的手微微一紧,面色却无异常,“哦?可问出什么有用的?”
“并没有,”翎西瘪了瘪嘴,“莫非是这流云香出了什么问题?”
“香是没有问题的,”女子摇了摇头,“只是这香本就只能唤起过去的记忆,若本就没有这记忆,自然什么也问不出来。”
只是,的确有些奇怪,女子的目光沉了沉,既然宋青扇说了江湖册在十一姑娘手里,为何她们问不出个所以然,莫非,是翎西想瞒着自己?
夜色深沉,一灯如豆。
凤至将自己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中,只是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灯。已经是下半夜,她却尚未睡去。屋中的熏香袅袅,明明困意十足,却睡不着。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聊一聊。”瓮声瓮气地声音从被子下传出来,却偏偏清楚地很。
人影一点点在灯光下显现出来,一张冷清却庄严的脸极其陌生,一半隐在灯光照及不到的暗处,又带了一丝森然。凤至尚露在被子外面的眼睛弯了弯,好像在笑。
“我们聊些什么呢,陆灵衣姑娘?”
这是一张对凤至而言极其陌生的脸,但是她却一眼就认出了她,或许是因为那张脸太过漂亮,亦或许是因为那在浓郁的檀香下依旧掩盖不去的一丝莲香,更或许是因为那明明冷意森森的人却意外带着佛家的庄肃。
“或者我该称你,陆离姑娘?”
灵衣兮被被,光怪兮陆离。耳边似乎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逐字逐句地念着她不懂的语句,教她牙牙学语。
桌上的烛火噗嗤跳了一下,陆灵衣看着那双仍然还笑着的眼睛,突然就将要打开伞的动作停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眩碧成朱
记忆,在袅袅白烟中相合。往昔如同逝水,匆匆流去,永不回头。
本以为不会再忆起的人和事,却愈见清晰地浮现。
哪一年的夏花绚烂至极,微风拂过,一树的花瓣簌簌飘落,掉落在树下执笔的素玉白指之上。
阿离,来,跟着娘念。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暖到人心都化了的阳光洒在树梢花叶之上,女子柔和温软的声音后跟着断断续续软糯的绵音。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恍惚了的女子不知觉地晃着手里的红伞,跟着记忆中的女子唇瓣轻启,念响古韵的诗歌
娘,你看,这是阿离的名字。
是,这是阿离的名字。阿离的名字取得好,《玉篇》言说,离,明也。古有凤鸟曰长离,这也是希望阿离有朝一日能如同长离一样,才华无双。
娘,你说得阿离听不懂。
纵然此名寓意深远,可是取名的人似乎也都忘了,离,分也,散也,这个字,更多的是别离。
离字多忧,今日起,你便是灵衣。
红色的伞突然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唤醒迷失于往日的人。
睡在床上的人已经披上外衣坐在桌边,手中捧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檀香升起的烟弯弯曲折,慢慢又散开,成了一朵触手可及的祥云。
“陆姑娘,还请坐吧,”说话的人眼底带着薄薄的雾气,而这双桃花一样的眼睛此刻一弯,变成浅浅的笑,“夜深了,也没什么能吃的,只能委屈陆姑娘陪我喝杯凉茶了。”
“你,知道我?”陆灵衣接过对方递来的凉茶,不明不白地坐在了她对面,一时未能回过神来。
“陆姑娘都知道我是谁,我自然也就知道你了。”对方说得格外理所应当,好像合该如此。
陆灵衣轻轻摇了摇头,凉茶入腹,清醒了许多。掉落在脚边的红伞被她捡起来放在手中,手心隐隐传来灼热,只是不知灼热,究竟是来自这木制的伞柄,还是浮躁的心底。
“我二哥哥是个寄情山水的人,三年五载不在家是常态。”凤至的嗓音温温软软的,一时让陆灵衣觉得像极了记忆里的声音。
“有一年他寄来一封家书,说是去了一处海外的岛上。不过是番邦小国,他却说物资富足,百姓和乐,也算得上是小国的盛世安稳了,他还说在那儿吃到了许多稀奇的东西。”
陆灵衣并没有打断这听起来与己无关的闲聊,静静地听着对方平静的叙述。
“那个地方,便是爪哇国了,”凤至放下手里的杯子,对着陆灵衣浅浅一笑,“对了,很久以前,那小国曾有另一个名字,信诃沙里。”
陆灵衣眼底的震惊一闪而过,很快便成了释然。
“想必陆姑娘对它并不陌生。”
“你想说什么?”陆灵衣的语气有些寡淡,甚至可以说,有些抗拒。
凤至将掉到身前的发丝勾到耳后,有些漫不经心地绕着披在身上那件外衣的衣带,轻轻叹了口气,“很多人都只能在历史长河中被改变,只有极少的人可以改变这历史。”
“你是觉得我不能改变这历史,是吗?”陆灵衣不知道为何自己竟然这般平静,她本该恼怒,或者愤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似乎对方说着的只是别人的故事,与她毫无关联。
“我只是觉得,为什么要改变呢?”凤至有些无趣地拨了拨香炉里的灰,轻轻打了个呵欠,“如今,连满者伯夷都已经被倾覆,国家几度更换,黎民才终于又得如此太平,为何要再去改变。”
“你不懂,”陆灵衣摇了摇头,“我们陆家,从来都是为了信诃沙里而活着的。”
他们这些失去家的人,抛弃了祖祖辈辈的姓氏,甚至于连曾经最看重的尊严也不要了。为了复国,她的上一个十年,如同只狗一样在清河绣坊寻求庇佑与帮助,而她的下一个十年,或许就是做一只大明皇帝的狗,贪望有一日得借兵力,重建信诃沙里。
“没有例外吗?”凤至轻轻问道,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觉得有些暖,“毕竟是这么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没有例外吗?陆灵衣看着凤至那双轻轻弯着,似乎时刻都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另一双同样时时刻刻带着似水柔情的眼。
娘只想阿离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其他的,都与阿离无关。
那些过去真的已经过去太远了,仇恨,责任,权力,这些又与娘的阿离有什么关系呢。
是谁在耳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告诉她这针该怎么拿,梅花该怎么绣才好看,笔要怎么拿,字要怎么写才漂亮。
是谁一次次被数落了妇人之见后仍把她护在身后,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又是谁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她,娘只想阿离过得开开心心,那些过去,与阿离没有一点关联。
那些原本被压抑在最深处的记忆,此刻都伴随着另一双含水的眼睛破茧而出,在袅袅的檀香中一点一点吞噬着本就不甚坚强的执念。
陆灵衣握紧了手里的伞,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又成了之前的寡淡,和抗拒,“这条路上,从来没有例外。纵然复国梦遥不可及,但并不是做不到。”
凤至轻轻摇了摇头,复又化作一抹淡笑,“夜已过半,陆姑娘也早些去歇息吧,外面冷,不要受凉了。”一双纤纤素手轻轻伸过去为对方扣上那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的梅花盘扣,玉制的盘扣指尖轻触有些微暖,大概是她的手太冷了。
陆灵衣有些僵住了,她以为,凤至是不说服她不打算罢休了,原来这样便放任了么。
“多谢。”
多谢为自己扣上的盘扣,还是多谢对方没有再试图说服自己?
那双幽泉一样容易让人迷失的眼睛,真的差一点,就让人想要放弃了。
“不必客气。”凤至点了点头,她又如何听不出来陆灵衣的另一层意思,只是,她虽然好管闲事,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任其发展便好了,她要做的,不过是将最后的结局,用最直白客观的话,轻轻写就。
陆灵衣拉开房门,外面的夜风让她轻轻打了个冷颤,像是想起什么,她转过头,有些不甘地问道,“为什么,流云香对你没有作用?”
“我只是提早醒过来了而已。”
怎么会提早醒来?陆灵衣有些疑惑,但还是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大概是这香对不同的人效果不一样吧。
凤至看着那扇已经阖上的门,眼底清浅的笑意渐渐隐去,反倒升起隐隐一层薄雾。
流云香升起,能唤起人最深处的秘密,置身事外,却又身临其境。
而就是那样真切的场景,让她甫一闭上眼就陡然惊醒。
她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凤鸣山庄,山庄里的丧幡在风中彻彻作响,棺椁皆已入土,灵堂上摆放着十一座灵牌,肃穆冰冷。
只有她一个人,像是站在白色的雪地里,独自承受着父亲与兄长离去的事实,她置身事外地看着一身孝衣孤零零地站在灵堂里的自己,却身临其境地感到哀伤和绝望。
所以,她惊醒过来,只是,那是否仅是一场荒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