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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1-7-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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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蒂利亚和魔月相视而笑。后来,她终于回过神来,往前走了几步,把稻草人
从竿子上拔了下来。稻草人的头软绵绵地倒在她肩头,就像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醉
汉连跳舞都站不稳时无力低垂的头。它的红手悬空摇摆着。

    她扒下了稻草人的衣服,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人形东西。稻草人原本穿着她死
去哥哥留下的衣服。她取出从房里带出来的衣服,放到月光下——一件红色丝质骑
装衬衫,市长托林送给年轻漂亮小姐的一件礼物,但她从来没穿过。妓女衣服,她
是这么叫那些衣服的。那称呼把科蒂利亚·德尔伽朵变成了什么呢? 枉费她一直照
顾她,即便是在她那顽固不化的父亲坚决要和弗兰·伦吉尔、约翰·克罗伊登那群
人作对之后。而她得到了什么? 被自己的侄女当作了青楼老鸨。

    这个想法又让她想起艾尔德来得·乔纳斯和克拉尔·托林,当楼下蹩脚的钢琴
弹奏着“红色波普”的时候,乔纳斯和托林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

    科蒂利亚像狗一样呻吟了一声。

    她把丝衬衫猛地往稻草人头上套下去,又给它穿上苏珊的侧骑裙,接着是她的
一双拖鞋。最后,用苏珊的无边帽换下了宽边草帽。

    干净利落! 稻草人顷刻间变成了稻草姑娘。

    “而且是个被捉奸在床的稻草姑,”她喃喃低语。“我知道,哦,是的,我
知道。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她把稻草人从院子里搬到草坪上,放在那堆落叶边上。她抓起一些叶子,塞进
骑马衫里,做出微微隆起的胸脯。完成之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点着。

    这时风停了,仿佛在殷切地配合她。科蒂利亚把点燃的火柴凑到干树叶上,不
一会儿,整堆落叶都烧了起来。她捡起稻草姑娘抱在手里,站在火堆前。她没有听
到城里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没有听到翡翠之心里蒸汽机的喘息声,也没有听到流浪
乐队在低市里的演奏声。一片燃着的树叶被风卷起,打着旋掠过她的头发边,差点
把她的头发烧着,而她似乎也没有察觉。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茫然。

    见火旺起来了,她走近几步,把稻草人扔了进去。明亮的桔色火焰吞没了稻草
人;火星和烧着的叶子打着旋向上飞去。

    “烧啊! ”科蒂利亚大吼一声。火光把她脸上的泪水映得像血一样。“杀人树
!啊,尽情地烧吧!”

    骑衫里的东西烧着了,稻草人的脸已烧得炭黑,它的红手火光粼粼,斜视的白
眼也变成了黑色。无边帽腾起一阵火焰,火光摇曳;火势蔓延到了整张脸上。

    科蒂利亚站着观望,拳头一松一合,根本不在意溅到身上的火星,也不在意燃
烧的叶子飘向房子。就算房子着了火,她也很可能视而不见。

    她一直守在火堆旁,直到穿着她侄女衣装的稻草人化做一团灰,散在更大一堆
燃剩的灰烬上。随后,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似的,她慢慢走进房里,躺倒在沙发上,
如死尸般沉睡过去。

                                   13

    收割节前一天,凌晨三点十五分,斯坦利·鲁伊兹认为终于可以关门休息了。
最后一支曲子二十分钟前停止了——席伯比流浪乐队还多演奏了一个小时左右,现
在他正把脸埋在地上的木屑里打鼾。托林小姐在楼上,大灵柩猎手不见踪迹;斯坦
利觉得他们今晚是去了海滨区。他猜想他们说不定在干什么不光彩的勾当,但当然
了,他并不能确定。他抬头看了看小顽皮呆滞迷离的神色,“我也不想知道,老朋
友,”他说。“我现在惟一想要的就是好好睡上九个小时——明天将迎来真正的欢
宴,他们要闹到破晓才会离开.所以——”

    房子后面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斯坦利往后缩了几步,砰的一声
撞到吧台上。钢琴边,席伯微微仰起头,嘴里嘟哝着:“怎么回事? ”

    然后头又砰的一声砸在地上了。

    斯坦利根本不想去弄清尖叫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过他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
听起来像是老泼妇快马佩蒂的声音。“我真想把你这个老荡妇踢出城去。”他暗自
说道,然后弯下腰往吧台下摸去。下面有两根结实的白蜡木棍,一根叫安定棍,另
一根叫杀人魔。安定是一根带树瘤的光滑木棍,只需用它在闹事家伙头上恰到好处
的位置轻敲一下,就保管那人会昏迷上两个小时。

    他考虑了一下,拿了另一根木棍。它比安定棍短一些,顶端更宽一些,装着钉
子。

    斯坦利向酒吧后面走去,出了门,穿过一间阴暗的库房,库房里堆满酒桶,散
发出格拉夫和威士忌的味道。库房后面是一扇通往后院的门。斯坦利来到那扇门边,
深深吸了口气,把门打开。他本以为佩蒂会再发出一声令人脑子都要爆裂的尖叫,
可是除了风的呼啸声以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可能你很走运,她已经被杀掉了,斯坦利暗自设想。他打开门,后退几步,同
时举起钉头木棍。

    佩蒂并没有死。这个妓女身穿褪了色的长衬裙( 你也可以说这是佩蒂的职业装
),站在去后面厕所的小路上,两手紧紧抓在一起,放在隆起的胸部和干瘪下垂的脖
子之间。她抬头望着天空。

    “怎么了? ”斯坦利问着,赶快跑到她身边。“你这一吓,让我折寿十年。”

    “月亮,斯坦利!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哦,快看月亮! ”

    他仰头看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怦怦直跳,但是他还是故作镇定地说:“走
吧,佩蒂,那只不过是尘埃。理智点,亲爱的,你也知道,过去这些天风都是怎么
吹的,不下雨,上面的东西就没有被冲走。是灰尘,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那怎么看都不像灰尘。

    “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佩蒂悄声说。

    在他们头顶,魔月咧嘴而笑,一只眼睛透过流动着的血帘一眨一眨。


                          第七章  取回玻璃球

                                   1

    当妓女和酒吧男招待仍旧茫然地盯着血淋淋的月亮时,津巴·莱默从梦中醒来,
打了个喷嚏。

    该死的,到了收割节竞感冒了,他暗自抱怨着。接下来的两天我都要出门,但
愿这感冒不会——什么东西在他的鼻底搔了几下,弄得他痒痒的,不禁又打了个喷
嚏。声音从他狭窄的胸膛里蹦上来,冲出于巴巴的嘴巴,就像小口径手枪在这间黑
屋子里开了一枪似的。

    “谁? ”他惊叫道。

    无人作答。莱默脑子里突然显现出一只丑陋而凶暴的鸟,白天飞进来,现在正
在黑暗中扑腾,就是它在他脸上扇动翅膀。想着想着,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鸟,
臭虫,蝙蝠,他恨透了这些东西——他的手胡乱地在桌上摸索着那盏煤气灯,差点
把它碰到地上去。

    他把灯凑到身前,那东西又开始扑扇了。这次是冲着他的脸颊。莱默尖叫起来,
整个人弹缩到枕头上,把灯紧紧抱在胸前。他按下灯一侧的按钮,听到煤气发出咝
咝的声音,火星冒了出来。灯点亮了,在微弱的光晕中,他看到的不是振翅的鸟儿,
而是克莱·雷诺兹坐在床沿上。雷诺兹的一只手里拿着一根羽毛,刚才他就是用它
在眉脊泗大臣的脸上搔痒的。他的另一只手藏在斗篷里,放在膝盖上。

    自从在城西部边远处的树林里第一次见面以来——树林就在爱波特大峡谷下面,
法僧的手下拉迪格的主力先遣队就驻扎在那里——雷诺兹就没喜欢过莱默。那晚风
很大,他和其他两个灵柩猎手进入林中的小空地时,莱默和他的陪同伦吉尔、克罗
伊登正围坐在火堆旁,雷诺兹的斗篷在莱默身边一晃。“您好,斗篷先生。”莱默
说,另两个人都笑了。那原本是个没有恶意的玩笑话,但雷诺兹可不这么想。在许
多他游历过的地方,斗篷并不单纯是指“斗篷”而已,它暗指“躬背哈腰”或“俯
首称臣”的人。事实上,它还是用来骂同性恋的一句脏话。雷诺兹并没想到,莱默
很可能( 尽管表面精于世故,但也不过是个边远省城的官员) 根本不知道这个词另
有他意。他只知道,如果有人贬低他,他会尽其所能让他付出代价。

    莱默还债的日子到了。

    “雷诺兹? 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

    “你叫错了吧,”坐在床沿上的人回答说。“这里没有雷诺兹,只有个斗篷先
生。”他从大衣下抽出另一只手。手里是一把磨得极锋利的短刀。当时在低市买这
把刀时,雷诺兹就想到会派这个用场了。他提起刀,把十二英寸长的刀刃刺进莱默
的胸膛,直穿后背,莱默像一只虫子似的被钉在床板上。

    一只臭虫,雷诺兹心想。

    灯从莱默手中滑落,滚下床,掉在床头地毯上,没有碎。对面稍远处的墙上扭
曲地映出了津巴·莱默垂死挣扎的影子。另一个人影弯着身子,仿佛是一只饥饿的
秃鹰。  、雷诺兹举起刚才拿刀的手,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蓝色灵柩文身转到莱默眼
前。这是他想让莱默死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现在来嘲笑我啊,”雷诺兹说。他笑了起来。“来啊。我洗耳恭听。”

                                   2

    快五点的时候,托林市长被一个可怕的梦境惊醒。梦里,一只粉红色眼睛的鸟
缓缓地在领地上空盘旋。它的影子所到之处,青草皆黄,树叶震落,庄稼尽亡。影
子正把他治理下绿树成荫、安和愉快的领地变成一片荒原。

    这是我的领地,但鸟也是我的,醒来前的一刻,这样的想法闪过他的脑子。

    他战栗地蜷缩成一团滚在床边。我的鸟,我把它带到这儿,我把它放出了鸟笼。

    看来这个晚上他是无法再入睡了。于是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
走进书房,边走边把挂在他骨瘦如柴的腿上的睡裤往上提。睡帽上垂着的小球在他
肩胛骨间上下跳动;他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膝关节的咔哒声。

    至于梦境中产生的罪恶感……这个嘛,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了。明天,乔纳斯
和他的伙伴们就会达成他们来这儿的目的( 为此他们得到了高额报酬) ;明天一过,
他们将离开这里。飞走吧,粉红眼睛的鸟儿和那致命的影子;飞走吧,回到你来的
地方去,把那些灵柩小子一起带走。年末临近,他要忙着享受他的小情人了,根本
没有精力多考虑这种事,或者做这种梦。

    另外,没有可见的迹象,梦境就只是梦境而已,算不得什么征兆。

    可见的迹象就是书房窗帘后露出的一双靴子——只有破旧的鞋尖露在外面——
但托林没朝那个方向看一眼。他的视线被固定在他最喜欢的椅子旁的瓶子上。他没
有清晨五点喝红酒的习惯,但喝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天晓得,他做了个可怕的梦,再说,毕竟——“明天是收割节,”他自言自语,
在壁炉边的高背椅上坐下。“收割节来了,每个人都会做些打破常规的事。”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并不知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喝的最后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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