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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当着我而,把译文撕得粉碎。
  我留有底稿,但这有什么关系,他决定八小时与我玩到底。
  “明天我们八点钟开车,去签合同,你八点钟到这里来等我。”
  我不作声,过了一小时,把译文电抄一次交上,他根本看不懂中文,随手交给见习人员。
  他说:“替这位小姐看舌,小心点。”
  我淡然一笑,他为什么不把文章给斟茶的小明看呢。
  事情过后,都是微不足道的!谁不知道呢,假使别的同事为这样的小事离职,我都会觉得他大题小做。
  但这事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它发生在我身上。
  晚上同苏茜说:“我不是人才,朽木不可雕也,我要辞工了。”
  “那么反正如此,去告发他。”
  “没有用的。”
  “骂他一顿。”
  我笑,“可惜他的老板是位女士,不然同他去吃饭,比较值得。”
  “更可惜另一个老板是洋人,鬼声鬼气,瞧,有怨无路诉,又不能上京师滚钉板告御状。”
  “全世界都是这么黑暗。”
  苏茜叹口气,“干脆把自己也搽黑了算了,好做人。”
  我俩捧着酒杯哈哈大笑起来。
  “找到工作再走。”她挽留我,但有什么用呢。
  “不行,这样匆忙,找不到好工作,反正也想休息一阵子,不如到欧洲住三两个月。”
  苏茜点头,“这就是有家底的好处了。”
  “没有家底,也不能受人压遍去吃饭,不是不能去,而是爱去才去。”
  “决定了?”
  我点点头。
  “那你承认打败仗?”
  “不,我只是不打。”
  “你可以这样安慰自己。”苏茜微笑。
  “当然,千方百计都要找个藉口。”我拍拍她肩膀。
  “这样也好,少个人同我们争升级。”
  “开玩笑,没有资格同你争。”
  过一日,我到史蔑夫房中。
  “我肚子饿了。”
  “啊?”他拖长声音,扬起一条眼眉毛。
  “别告诉我现在是你不想吃饭。”我微笑。
  他略略迟疑,不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
  “来,”我说:“我请客,咱们去云海吃日本菜,听听,单是菜馆的名字已叫人向往,一定要来。”
  他凝视我,“小姐,别同我耍花样。”
  “吃顿饭,不犯罪吧,公众场所,有什么花样?不过我不怪你不开心,毕竟我叫你碰钉子。”
  “小姐,我碰钉?”
  “好好好,是我碰钉,好了吧。”
  “什么时候?”
  “就是今晚,下了班先去喝几杯米酒,肚子饿了才叫剌身,我准备大出血。”
  他被我逗笑,略觉不好意思。
  “五点半我来接你。”我向他目夹目夹眼。
  他没料到我会那么俏皮,呆住。
  这两个星期来,我被他治得连斟杯茶的信心都没有,整个人慌慌张张,一点神采都无,他根本不认识我的真面目。
  死也死得不明白。
  我叹口气,有几个人可以获得申怨的机会?
  我们并不是活在游乐场里。
  那日下午,史蔑夫没有出来大堂巡视,众同事有时间及心情把所有应办之事办妥。
  坏上司,往往阻住员工起货,而不是帮助下属。
  史蔑夫就算走过,也爱损人几句,譬如说:“阿张,你在干吗,吸烟喝咖啡就一天?”
  或是问:“一百号文件在什么地方?”
  阿张说:“我想是到总部去了。”
  史蔑夫便吼叫,“别想,去找出来。”
  他喜欢刻薄人。
  百步之内,必有芳草,到别处去吧。
  总有一个地方,是讲究工作成绩的。
  我以为他会反悔,但没有,他们都贪,贪小便宜贪吃,自远方飘洋过海的来到此地,不是为便宜,为什么?
  我敲门进去,温和的问:“好了没有?”
  他还要作威作福,“你犯了严重错误。”用手指着我。
  “是吗,吃饭时慢慢告诉我。”
  在车子上,他告诉我,他喜欢爱路扶连主演的铁血将军,我陪他再聊,“女主角是否慕莲奥哈拉?一头红发,象牙色皮肤,真美,那时的女星都像一朵花,现在不行了。”完全像他那一代的人。
  谁说我不会讨好人?他别以为我没这个本事。
  到达饭店,我施出混身解数,叫了最名贵最精致的菜奉上,先是小酌,后来才叫面食,喂饱他。
  他开心得不得了,吃得面红耳赤,即使这之后没有余兴节目,也肯定会对我另眼相肴,比起他以前的小鸡小鸭,我与众不同吧。
  我亲自到柜台付账。
  他向我道谢,只余一点点矜持。
  “还有新鲜水果与咖啡。”
  “哎唷,太丰富了。”
  “还有呢。”我笑着打开手袋。
  他略为紧张,怕我拎出迷魂帕。
  我说:“我的辞职信,请你收下。”
  他呆住了。
  这个女人!他一定在想,可是坏了脑?既然要走,应当拍桌子破口大骂图个过瘾才是,怎么还和颜悦色花时间金钱拍马屁?莫不是神经有问题。
  真不愧是老狐狸,立即说:“辞职?哦。”
  “一个月生效,请代我转给人事部。”
  “好,让我先签个名,明天带到公司给我。”
  我自然的笑,又把信收入手袋,他仍然摆着架子,心底下不知有否一丝空虚,他又要找别人去玩了,说不定哪一日,碰到厉害的角色,叫他吃不消兜着走。
  他略略有点不安,适才吃下肚子的食物,似乎不大容易消化了。
  “宴会散席。”我温和的宣布。他穿上外套,再向我道谢。
  我们在饭店门口道别。
  人事部经理倒是位斯文有礼的先生,他说:“我调你到别的部门去。”
  我摇摇头。
  “是为着史蔑夫吧。”
  “很多原因,不致于为一个人而辞工。”
  “如不是史蔑夫,你会留任?”
  我点头。
  “看,还不是为了人事关系。”他摇头叹息。
  过一会儿,他问:“要不要见总经理?”
  我摇头,“总经理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
  “为什么不试试别的部门?”
  “忽然之间累了,想休息一下。”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同你递信上去。”
  “谢谢。”
  吁出一口气。
  然而这样的事,在将来想起,也是微不足道的挫折吧。
  打败仗不要紧,姿势始终要漂亮,不是给观众看,而是给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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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台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小说集《小朋友》
  下了课,莉莉说:“去看看夏洛蒂吧。”
  彼得投过一眼,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
  “彼得,”莉莉说:“你喜欢夏洛蒂,不是吗。”
  “是是是。”
  “我们去给她一点鼓励,来。”
  彼得说:“每个人都放弃了,除了你。”
  莉莉好脾气的说:“朋友是不应该放弃的。”
  彼得微笑,轻轻吻莉莉的手,“我的伴侣,是一个体贴念旧的好女孩。”
  “我们去吧。”
  夏洛蒂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设备齐全,房东太太兼为住客打扫购物,十分方便。
  彼得按铃,近六十岁的林西太太前来应门。
  他们是相熟的,林太太即时打招呼,“彼得,莉莉,好久不见。”
  莉莉一想,是有两个星期没来了,不禁有点内疚。
  她问林太太:“夏洛蒂好吗?”
  林太太悄悄说:“好像好一点,仍然没去上学。”
  莉莉忍不住问:“整天躲在房里?”
  林西太太默默头。
  莉莉叹口气。
  她把手里拿着的一盒巧克力递给林西太太,“多得你照顾她。”
  “不用客气,你们才对她好呢。”还是把糖收下了。
  莉莉急急上楼,找到夏洛蒂的住所,敲门。
  没有人应,她便喊出来:“夏洛蒂,开门,是莉莉,快开门。”
  过半晌,莉莉听见脚步声,她松口气。
  夏洛蒂把门打开。
  莉莉推门进去,彼得跟在女友身后。
  莉莉问夏洛蒂:“你今日好吗,心情如何?”
  夏洛蒂没有回答,瘦削秀丽的面孔上毫无欢容。
  莉莉说:“已经半年了,什么都应该过去,你说是不是?”
  夏洛蒂这次居然默默头,露出一丝苦苦的笑,回答说:“是的。”
  莉莉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不枉此行。
  她用手帕擦擦汗,“天气开始热,夏洛蒂,你最喜爱的夏日要来临了。”
  彼得问:“吃过东西没有?已是下午三点半。”
  夏洛蒂说:“我不饿。”
  “来,我们服侍你。”
  夏洛蒂说:“我刚想到楼下去洗衣服。”
  “我知道洗熨间在哪里,我去。”彼得说。
  莉莉打量房间,倒还整洁,情况比初时好得多。
  “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开一只窗。
  夏洛蒂说;“开好了。”
  莉莉索性得寸进尺,开了两只,让空气流通。
  “看得出你舒服多,甄教授问你何时复课。”
  “医生说随时,但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给自己一个机会,试一试。”
  夏洛蒂不出声,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叶,是,夏天来了,她伸个懒腰。
  莉莉很满意,以往来看夏洛蒂,她总觉得有一股压力,今日没有,夏洛蒂像是有希望恢复往日的轻盈活泼。
  “我们希望你早日回学校来。”
  “莉莉,我也知道你爱我。”
  “我带了水果来,吃只桃子好吗?”
  “有没有石榴?”
  “真苛求,不过,我不会令你失望。”莉莉自篮子里取出一只嫣红色的石榴。
  这下子,夏洛蒂可真的开心了,忙伸手接过,她坐在近窗口的椅子上,一丝阳光刚刚照在她脸上,莉莉觉得她昔日神采渐渐回来,放下一颗心。
  是什么良药使她有这么大的转变呢,莉莉不明白,上次来的时候,夏洛蒂还把头埋在被褥里,不肯说话,光是流泪。
  照今日的进展看来,她不日可以回到学校。
  夏洛蒂拿看水果,并不吃,问莉莉:“你听不听电台节目?”
  莉莉在替她整理衣服,夏洛蒂的夏季衣裳还没有拿出来。
  “电台节目,什么节目?”
  夏洛蒂说:“我忘了你是电视迷。”
  “有时我也听音乐,”莉莉笑,“熨衣服的时候没有拍子不愿动手。”
  “第九台有个极好的节目。”
  “是吗,谁主持的?”
  夏洛蒂没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在难以入睡的夏日,听节目主持人絮絮细说,真是极大的安慰。”
  莉莉有点歉意,“你要不要搬来与我们一起住?那样,我可以天天与你说话。”
  夏洛蒂讶异,“我怎么可以变成你的负担?况且,你与彼得都快要结婚了。”
  “但是——”
  “莉莉,都市里尽是寂寞的心,你救得一个,救不到两个,我想我还是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