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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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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Ⅷ 错身(2)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一些可能令人不悦的内容,请注意避雷

云缇亚被赠予“终礼”是他来到诸寂团六年零两个月后。那一天,他刚满十四岁。

短短六年让这个茹丹少年有了相当惊人的成长。对刀剑、匕首、徒手格斗的天赋令他迅速脱颖而出,十一岁就已经能独立完成刺杀。他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是刻薄阴损,如果有人惹恼了他,会得到不动声色的狠狠还击。那样的生活习性和鹊起的声名使他成为团体中孤僻不群的一头小野狼,没人再敢接近这个脸上烙着重罪印记的男孩。因为他以前在修院学校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更擅长模仿各式笔迹,主事长泽奈恩特地将他安排在身边,兼任情报搜集和文书伪造工作,并打算破格提升他为五名主事者——诸寂团的核心领导成员之一。

“从明天起,你将不止对自己一个人的生死负有责任。”那个无星之夜,主事长对自己最年轻的助手说。“过了今天晚上,你再也不是一个孩子,你会成长为真正的男人,背负起男人所能承受的所有命运。”

云缇亚沉默地听着。当晚他做完了少年时代最后一项任务,在一位伯爵夫人床上割开了枢机主教肥胖的喉咙。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洗干净手,衣服都没换,就去了主事长安排他接受终礼的地方——一家妓院。

那时的哥珊像个衣着端庄却浓妆艳抹的老年修女,神圣外表下是俗媚奢靡的重彩,色泽斑斓得仿佛同时夹杂了香水与腐肉的气味。教皇在十八个情妇处轮流过夜,牧师们与贵族的妻女厮混在一起,内城区油漆鲜丽的红堡,那些寂寞的美妇轻摇绒扇,随意翻开一本六韵诗集,在十五瓣的纯金垂吊烛台下等着与脱掉祭袍和十字帽的恩客交欢。而数墙之隔,一个个青春秀丽或人老珠黄的贫穷女子辗转着,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为了一碗稀粥、一片粗粝的硬面包献出自己惨白的身体。

云缇亚去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接待他的妓/女有一副成熟的身材。尖下巴,长眼,涂着惊悚的红唇,特意染成酒红色的长发蛇一样蜿蜒在赤/裸的肩上。她身无片缕地出现在少年面前,熟极而流地为客人解开衣服。云缇亚没什么感觉。她的年龄和母亲去世时差不多,但母亲比她漂亮百倍。他一点也不喜欢她。

隔壁忽然传出惨叫。

破旧的墙板连风都挡不严,在妓/女们露骨的调情、嫖客淫猥粗俗的吆喝声中,呻吟和悲鸣原本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东西,即使它忽然变成凄厉尖叫,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这最简陋的风月场所里也不会有人在意。

云缇亚是例外。

职业性的敏锐让他立刻冲了出去。隔壁房间的门大敞着,四个男人正在一个年轻女孩身上发泄欲望。迅猛动作的那个人抓着她两条修长白皙的腿用力扳开,其余的同伙则一面按住她的手和腰肢,一面对她身上各个部位评头论足。女孩拼命地挣扎,但这只能给男人们带来更多乐趣。她的嘶叫是干涩的,没有任何眼泪的成份,不过也已经足够引起人最狂野的冲动。有个家伙掏出一大把钱扔在碗里来回晃荡,看到站在门口的茹丹少年,还打了个响指。

“嘿,小鬼!”他嚷道,“想玩吗?给我们计数,就赏你个甜头尝尝。”

云缇亚不声不响地走过去,给了他一刀。

男人们在惊愕中大吼起来。少年在他们没有任何遮掩的身躯间敏捷躲闪,每一次出刀都能命中要害,才不过半刻钟,地上已多了四具赤/裸的尸体。云缇亚看着破板床上的少女,她横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浓密的头发盖住了脸和胸膛,那纤细的身体白得惊人,只是满布淤青的双腿之间,有一片暗红正在蔓延。

她年纪顶多十六七左右。只比他大两三岁。

“喂。”云缇亚说。许久不曾出声的喉咙,有些哑。

少女没有回答。他又走近了几步。有一瞬间,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痛苦,他以前并不是没看过男女欢爱的场面,但在他的印象中,男人都有力而温柔,女人虽然宛转呻吟,眉眼间却全是幸福与甜蜜。母亲也曾和他说过茹丹的婚俗,这个被西方人称为蛮子的女权民族从不知何谓伦理,繁衍才是他们最根本的目的。然而就算能任意挑选配偶的大妃也不会强迫谁与自己欢好,她们都是在群星俯视的野原中,与应邀的男子并躺在深草之下,那一刻,他们是真正地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交予对方。

他从来不知道这种事会给一个女孩带来如此沉重的摧残。

“喂。”

狭窄的昏暗中只有他自己的语声。

云缇亚看了看少女,俯身在那碗钱币中翻找片刻,拣了最小的一枚铜子放进衣袋。“我是一个刺客,以受雇杀人为业。”他说。“那些人已经死了。我收了你的钱。是你买了我的刀,杀了他们。是你自己杀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这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见义勇为。它什么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在黑暗里握刀前行的人,不需要那些虚弱的情感。

少女依旧没有声息。云缇亚忽然觉得,她或许也已经断气了。他快步走了出去,到门口时,却听到背后一声长长的、细如蛛丝但极为深杳的抽泣。

——她先前一直都没有哭。

——当被侵犯、被践踏,在巨大的痛苦中挣扎反抗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云缇亚脚步微滞,但他并未回头。门外,那个红发妓/女抓着自己的脸,直勾勾地瞪着房里尖叫。他从她面前走过,右转下楼,径直走到外面。夜色很好,漆黑阒静,不见星辰。他感到一双苍老而深沉的眼睛在注视他。

“完事了。”他走到泽奈恩主事长跟前,说。

主事长轻轻点头。并不需要再进行确认,此时的云缇亚已脱离了最后一分孩童的稚气。黑夜将他仍然瘦弱单薄的身影包融起来,为他描摹出一个真正成长了的男人的轮廓。

那是“伪圣者”普拉锡尼统治教皇国的最后一年,也是旧圣廷的最后一年。饥饿的民众在圣城外砸毁教堂,甚至将教士拖出来肢解分食。武圣徒曼特裘已经将全国的精锐部队集结麾下,他的学生贝鲁恒整装待发,长剑直指哥珊。四个月后,圣曼特裘在一片呼声中登上宗座;四年后,诸寂团毁于一场大火,谁也不清楚还有几个成员从那场疯狂的自相残杀里存活下来。这个组织的覆亡,就如它的诞生、它的成长、它的功勋一样,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

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再也不曾出现在云缇亚的回忆中。

他很快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爱丝璀德挎着药箱从圣徒房里出来,士兵们纷纷为她让路。没人能从她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里读出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个令人安心的迹象。

她出了城堡,朝山丘上慢慢走去。第六军大部分战士都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敬而远之,虽然她不论对谁都谦恭有礼,那些药膏与配方也的的确确有着立竿见影的功效——要在旧圣廷普拉锡尼四世的时代,她多半会被当做魔女送上火刑台。除了与圣者病情相关,很少有人和她亲密交谈,草药学在如今的教皇国尽管已不再被视作异端,不过她如何采药,如何制药,也没几个人会感兴趣。

暮色微掩,空气阴沉湿重,入夜后恐怕会有雨。

默默计算着步数,从流水与风声中辨明方位,爱丝璀德早已习惯了独自出行。细小的芳香从沉闷的风中探出头来,她扶着木杖一路寻觅。离城堡已经有些远了,不知能不能在下雨前赶回去,但只要有所收获,也顾不了那些。

她在一棵树前停住脚步。摸了摸树皮,粗糙皲裂,大约是棵黑桦。

俯下身,将一个有特殊香气的小纸包埋在树下,用落叶掩住。

一只手从后面猛地搭上她肩膀。来人捉着她手腕,把几个似乎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同样的纸包放到她手上。“这倒是个好法子,就算风吹雨淋,气味也不那么容易被冲刷掉——”他语带讥讽,“不过夫人,你在做记号的时候没发现有人跟在后头么?”

爱丝璀德抬头微笑。“我以为您是为了保护我呢。”

心机难测的女人。云缇亚冷眼瞥着她,可这无心的刀子再锐利,也剜不到她心里去。在她面前,一切怀疑、非难和影射都有如被黑暗摒绝在外的光线。

“别装了。”他不再拐弯抹角。“我观察了你五天,每天同一个时候你都到同一个地方来,做同一件事。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

“豹斑蕈只长在黑桦上,露了头还不及时采摘,下一个阴雨天就会腐死。它的毒素熬炼出来,可以中和罂粟乳浆的上瘾性。”她轻揉被他捏红的腕部,“谢谢您对我如此关心,大人。”

云缇亚开始意识到自己当初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想要将她控制在手中,这念头本身是多么愚蠢。

“坦白说吧,爱丝璀德,我根本就不认为你的出现是凑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圣者身边,留在第六军又是怀着什么目的?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自己的初衷。”

“咦,大人,不是您说圣者的病需要人护理,才把我留下来的吗?怎么,这难道不是实话?”

黑色长刀一寸一寸地脱离了刀鞘的束缚。

爱丝璀德似乎没听见那刻意为之的摩擦声。她微笑着,若无其事地前行。一步,又一步,枝叶在她身前稀疏开阔起来,露出黑沉一片的天空。杖尖轻轻游弋,有颗小石头受了它的碰触,向虚空里滚去,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风声响起来了。”她自语似地说。

她站在悬崖边上。毫无阻碍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她的衣裾,她的黑发如乌云随之翻腾。

云缇亚走上前,越过她的肩头往下看去。崖下是一条河,穿过逼仄而幽暗的山谷,不知哪里才是尽头。要扭转那个错误很容易,只需轻轻一推,绝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就算一个柔弱的瞎女人还能从河底生还,也不可能走出那片茂密谷地——暮风中,他依稀嗅到了野兽的腥臊味。

“您说,”爱丝璀德又走了一步,回头对着云缇亚,“如果我继续往前走,会有什么后果呢?”

又一块石头从她足尖滚落,在直削的崖壁上弹了几弹。

“那样就意味着您永远也摆脱不了嫌疑了。”缓缓地,她替他将所有的回答说完,“您心里清楚,珀萨大人真正最怀疑的不是我,而是您。是您替圣者执笔军件,是您掌握着第六军关键的信物和印玺,是您一手做主将我安排在圣者身边,是您在所有人之中与我保持着最密切的联系——如果我忽然不声不响地消失,圣者和珀萨大人会怎样看您呢?当您被指控听到风声、先将下线灭口时,还有谁能够证明您的清白呢?”

她的双瞳深冷。那是一口盛着死水的井,折射不出微光,却能无比通透地映照人心。

云缇亚猛地扭开头去。谁也无法忍受胸腔深处的每一个念头,下一瞬间却在别人口中切切实实道出。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有着令任何人也不得不畏惧的力量。这力量如此强大,它来自于广袤无垠的黑暗,足以征服一切在黑暗中卑微的、匍匐的、试图用各种外衣来掩盖自己赤/裸身躯的事物。

“你果然和传说中一样,”他低声说,“是个魔女。”

爱丝璀德笑了。“或许吧。”她说。

“要是您非常想知道,那么作为补偿,我告诉您。”风将她的轻语吹送,在越来越阴沉的天幕下飘行,“我来到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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