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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刹那间,石勒知道他在撒谎。二十年的刑事侦缉经验,使他有比普通人高一层的能力。他瞥见上司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额头上那几条代表说谎的皱纹闪了一下。如果他说真话,这个神情应该保持二到三秒。
第二节
汪孝尔朝坐在对面的木桑钦点点头,木桑钦立刻向隔着玻璃的控制室里人员作个手势。一个嘶哑的声音立刻出现在直播室里,随着电波传遍天空。
“汪皇帝,我姓方,不知你记不起得我。”
“哦,是你? 我正等着你呢! 首先,为了守法合法,我们电台那些既高贵又胆小律师认为,你必须澄清以下几个问题,才能在我的节目里继续享受言论自由。我相信你和所有的香港市民都知道,我是一个既讲道理又守法的良民,我不会像那些没水平的祸港害民的刁民、刁官一样,用莫须有的名目妨碍你发表意见的权利。你同意吗? ”“我当然同意,我完全相信你,你不是汪皇帝,是汪青天。我不听你还能听谁”
“那么,我们开始哕。首先,你是不是杀人凶手? ”“当然不是,我很奇怪,怎么你和所有的报章、市民都会被睡猫诳骗? 一起误会我是凶手?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是一只蚂蚁不杀……”
“停,停,现在不是呼冤叫屈的时候。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自称疯 子? ”“哎哟,又是一个水洗不清的玩笑,真冤枉啊! ”“什么玩笑? 你必须向听众解释清楚嘛。”
“真的是一个玩笑,也可以叫幽默。怪不得有学问的西方人都说中国人不懂幽默。上一次,你记得吗,是我告诉大家凶手自称疯 子的。我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好人,要不是这个缺点,就不会冒着性命危险打电话了……那时候……”
“言归正传,方先生。”
“上一次,大家记得吗? 那个没水平的睡猫欺骗市民大众的恶行激起广大民愤,你们知道我气得要命。所谓怒极而笑,在那一刹那,我想到警权过大,狼虎成群八五八书房,自己的处境危在旦夕,想到汪皇帝可能为了捍卫言论自由被恶势力迫害、摧残,一笔勾消。”
收音机旁的人都听到他的充满感情呜咽自白。“我是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我觉得我这种大胆行为危害了我们的汪皇帝安全,简直就像疯 子一样,所以,我冲口而出,请汪皇帝叫我疯 子。”
“唉,原来如此,这个误会真是深了! 幸亏香港还有言论自由,有机会让你自辩,恢复清白,知道真相。从今而后,大家应该从这桩事件里汲取教训,更应该珍惜言论自由,捍卫言论自由。方先生,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在这个邪恶的世界里,在为非作歹的人眼中,我和你都是疯 子。但世界如果没有我们这种愿意挺身而出的疯 子,世界就没有前途。不过,我们必须向公众声明,我们这种疯 子‘实话实说,有情有义’,和杀人的疯 子不同。哈哈,对不对? 方先生。”
“你当然一定对! 汪孝尔先生,不过,我担心那些邪恶势力会对你不利,你有没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唉,手段之卑污令人不齿,压力之大一言难尽,不过,你知道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 子,我从未惊过! 哈哈,方先生,请注意,第三个问题来了,请告诉大家,你从什么途径得到这些警方从没有否认的内幕?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间接证明就是事实,对吗? 哈哈,请你告诉大家,那个杀人的疯 子跟你有何关系? ”“汪皇帝,你不是这样嘛! 你刚刚说要捍卫我的言论自由权利,怎么又在帮那个没水平的睡猫强迫我公开资料来源? 是不是警方恐吓你? 你在压力下不得不出卖新闻工作者原则? ”“我只是读出电台律师要我问你的三条问题。”
“请问华盛顿邮报记者有没有在压力之下说出‘深 喉’的名字? 这位世人推崇的新闻工作者有没有要求‘深 喉’透露手中的水门事件资料来源? 汪孝尔先生,我相信你不会这样没有水平,你应该懂得,新闻工作者只会判断消息是否事实,如果属实,宁可坐牢也不会出卖消息来源。我宁愿相信你有说不出的委屈,以你这么正义的人,他们没有对你施以白色恐怖,惨酷迫害,你不会牺牲原则,出卖香港市民的! 说出来吧! 汪孝尔先生,他们有没有对你酷刑迫供? 有没有威胁在你的汽车上放炸弹? 你要信任广大市民的力量,他们会站在你一边支持你,任何一种恶势力都不敢跟六百七十万人为敌! 说出来吧,汪皇帝,我在这里呼吁你为正义立下一座历史性的丰碑……”
“你……你在说什么? ……你食乜生芋头,口痒咩! ”“我在激励你,鼓励你,不要自己骗自己,潇洒地装傻充楞不是办法。镌刻在德尔斐阿波罗神庙门口只有一句格言:认识你自己。”
“你……”
人人听到汪皇帝吞了一口唾液的巨大声音。
木桑钦果断地向气得脸色胀红的主持做了一个切喉的手势。
汪孝尔提高声音,恶狠狠地说:“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这里我是主持,你不听话我代表市民取消你的发言权。”
“不要误会,汪皇帝,你是香港良心,你当然是对的。”
“你既然已经回答了三个法律上的问题,”
汪孝尔的声音恢复自信。
“告诉大家,你打电话上来干什么? ”“我看到警方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悬红一百万,奖赏提供线索给能逮住凶手的人,我很想拿这笔钱。”
“如果你有第一手消息让警方抓住凶手并成功检控判刑,警方这会根据你的消息份量分配赏金。”
“你的意思是奖金不会完全给我? 还有谁敢跟我争这一百万? ”“不,不是我分配奖金。因为除了你,可能还会有人提供消息。”
“我抗议,警方如果把我的奖金分摊给别人,我一定要告上廉政公署和平等机会委员会。汪皇帝,你是汪青天,我们血浓于水,你不能无情无义,不能令正义失望,不要让真理蒙羞,请主持公道为我作证。法援处一定会替我聘请大律师,申诉专员、私隐专员和消费者委员会主席都会站出来为我出来控告政府。”
“你,你简直是胡搅蛮缠,”
汪孝尔气结地说,“我警告你,我可以代表市民立刻取消你的发言权。你到底有什么垃圾消息告诉大家? ”“我知道疯 子准备杀第二个人。”
“杀第二个人! ”汪孝尔吃了一惊,声音带里带着欣喜的复述。“你……他……为什么又要杀人? ”
“你记得吗? 他不是说过会一个跟着一个杀下去? 是否杀人视乎当天的天气和心情兴致。汪皇帝,消息来源认为,疯 子是不得不杀,被迫去杀的。”
汪孝尔意气风发,哼了一句京剧腔,“此是何解? ”“十八万公务员中隐藏着许多像睡猫这种祸港害民蛀米虫,大家知道,为了替政府去除瘀血,为了广大纳税人的利益,他牺牲自己,宁愿被人误会,被人唾弃诅咒。因为,倘若睡猫有点能力,他面对的是死刑和终身监禁……”
“对不起,方先生,我不得不打断你的话,我必须郑重声明,刚才方先生的分析只是他个人的意见,并不代表炉峰电台的看法。”
“你,你是什么意思? ”疯 子勃然大怒,“你竟然无情无义? 出卖正义? 出卖真理? ”“我说过这是律师的要求……”
“汪皇帝,你这样做令多少人失望!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支持你? 哼,你知道罗素悖论是什么意思吗? ”“我‘实话实说,有情有义’,我是香港良心,永远站在市民一边……”
疯 子又不客气地打断他,“罗素认为世界上有许多聪明的蠢 材。譬如有一个自夸手艺第一的乡村理发师,宣称他不给自己刮脸的人刮脸,但给所有自己不刮脸的人刮脸,结果,他在自己该不该给自己刮脸的问题上陷入困境。我认为你和睡猫都是这种蠢 蛋。”
“你误会了,方先生……方先生……你还在吗? ……”
第三节
香港大学成立于1910年,九十多年前举行奠基礼的“陆佑堂”在每年的精心维修下宛如新建。这个被确认为古迹的建筑物旁边的露天茶座是石勒无法忘记的地方。
有一段时间,石勒为了自救,一次次地在这里把找到的线索和疑点交给愿意帮助他的她。
章子盈告诉他,“你要找出真相,就不要理睬辱骂,不要相信任何看法,忘记被中止职务的难堪记忆,抛开所有感情上烦恼。因为,这些环境因素只会困扰你的判断力,蒙蔽你的眼睛。你应该集中精神研究事实,研究证据,所有的真相一定隐藏在证据中。”
从谋杀陷阱里脱身后,石勒从这个几乎灭顶的灾难里汲取了宝贵的教训:没有人承受得了没有做过的指控,只有没有偏见的客观才能察觉事实的真相。
在碧绿叶子衬托下,火红的吊钟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风姿优雅,旁边的那棵巨大海棠花开得更加灿烂。饱经沧桑之后,石勒来到四十二岁,才懂得欣赏海棠之美。他记得那一次,也是坐在这里——嗯,也是现在的这种天气和这个季节。人生奇妙的地方就是这样,如果你跟某一个人有缘份,命运就常常安排你在某一段时间跟她见面——在这个上天安排的难得机会里,他像现在一样在这里等她时,目光从吊钟花移到这棵正处茂盛年华的海棠上。突然间,他发现海棠为什么会受诗人墨客咏颂的原因了。原来海棠叶子颜色斑驳柔弱,细巧嫣红的花朵旖旎泫然,配在半透明状的绯红梗枝上,真的像风姿绰约、明眸慧黠的女性一样,顾盼之间,春意盎然,惹人怜惜。现在,就像那一天一样,眼前这棵海棠仍然叫他神恍目眩、浮想联翩。
“史提芬,”
章子盈的笑脸取替了海棠,她在他前面坐下来。“让你久等了。”
“不,我也刚到。”
石勒望着那副小巧的鼻子和雪亮牙齿说,把放在台面上的录音机推过去。“这是他昨天打来的电话。”
“我跟市民一样天天守住收音机,等着听疯 子打电话上汪皇帝的‘香港心声’这场戏。”
她把耳塞放进耳朵,说道。“今天上午。汪孝尔应该知道自己撞进一个比他还厉害的人手中了。现在的电台新闻像捡到宝藏一样,每隔三十分钟就报道一次疯 子的杀人预告。相信再经中午和傍晚的电视新闻渲染,加上明天那些唯恐香港不乱的报章一窝蜂煽情,杀人预告会令人人自危,香港变成危城,看来,群众性恐慌在所难免了。”
章子盈非常勉强地笑了笑,把石勒递给她的耳塞放进耳朵,一边说道。“疯 子利用泛道德潮流制造恐慌,媒体利用民主和言论自由名目出卖社会利益谋取个人名利,结果就是这样,谁能上报、上电台、上电视,谁就可以颐使气指,不负责任的信口开河。”
石勒知道她在提醒自己,明天面对的是无法估计的压力。他脸部一阵抽搐,眯起眼睛看她全心全意聆听录音的样子。
看着侍应送来她要的饮品,石勒说,“我们窃听汪孝尔的电话,疯 子打电话上电台的时候,节目助手告诉他要回答三个问题的条件。这家伙一口答应,看来不是事前串通。”
章子盈重复再听了一次录音,才摘下耳塞闭目想了一会,再打量石勒的憔悴脸孑L ,说道:“目的不同但相互利用。我想不必我多说,你知道面对的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
她迷惘地摇摇头,“他知识渊博,在跟你的对话里引用了哲学、社会学、文学和很少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