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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阳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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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十六岁,刚刚十六岁。

季成阳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攥在手心,狠狠攥成团,又扔到了窗台上。

两个人没说了一会儿话,第二波新年贺岁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

“有烟花了,”纪忆借着窗口的炮竹声,放大了声音告诉他,“广场那里开始放烟花了。”

季成阳笑起来:“过年好,西西。”

“过年好。”

“晚上好好睡一觉,新的一年开始了。

“嗯。”

“再见。”

“再见。”

纪忆挂断电话,看了眼通话时间:九分二一秒。

后来暖暖提到过,那晚季成阳到家的时候,家里人已经吃过了年夜饭。暖暖的爷爷原本被二儿子接来吃顿年夜饭后,就会被接走参与别的活动。可季成阳却意外回了家,他主动要求和暖暖的爷爷谈话,老人家很惊讶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至于两个人在书房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包括门外的季家人也不知道。

 26第二十五章 坚强的理由(2)

这个大年夜的晚上;纪忆梦到了一些曾发生过的事。

她在梦里,一直在哭,有人走过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走丢了,家在哪里;她指了指身后,其实这个窗户里就是她的家。那人又说了一些话;劝不住她。直到有个男孩走近,递过来一个透着粉色的小塑料瓶;是给她的。瓶子形状很可爱;瓶口是锡纸包装的;一撕就能打开来;瓶身上写着喜乐。

她醒来,想起这是第一次和季成阳相遇的情境。

虽然那天只记住了王浩然的脸,但她肯定,那个递来喜乐的人一定是季成阳。

这场无妄之灾如飓风过境,来势迅猛,咆哮肆虐,掀翻民居树木后,却又在第二天消失无踪,只留得万里无云的碧空。都听说,王行宇的父亲调任遇到强力阻碍,趁春节这几天登门季家,给难得小住在大儿子家的季老拜了个年。那一室谈笑,都认同小孩子吵闹并非大事,自然干戈化作玉帛,调任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其中是非,也没人想要多嘴去议论。

当她十年后到监狱采访一名十七岁少年犯,听着那个光怪6离的案情时,忽然就想到,如果在2oo2年这个春天没有季成阳伸出援手,付小宁是不是也会是这个样子:坐在椅子上,一边说着没什么逻辑的话,一边强迫症似的频频去看高窗外的碧空。

到年初五,高三全体学生返校补课。

因为已经是高三下学期,附中理所当然要求所有学生都住校,为了专心备考。初四上午,暖暖母亲提前送她和暖暖返校,车到校门口,暖暖母亲让暖暖带着司机,把行李先送上宿舍楼,留纪忆一个人在车上。起先暖暖还不乐意,后来发现母亲是非常认真的,只得离开。

车门关上,纪忆看暖暖母亲。

“西西,不用紧张,”暖暖母亲安慰她,“季爷爷让我和你聊聊,我正好也是这么想。”

纪忆点头,猜不到谈话内容。

暖暖母亲的谈话从她爷爷奶奶讲起,这让她有些出乎意料。纪忆奶奶是童养媳,没文化,从小就到纪家,纪爷爷离家到北京求学,纪忆奶奶守在广西的一个农村里。解放后,纪忆奶奶离开广西来了北京,终于在四十岁的时候有了个儿子,却因文化程度相差太大,离婚了。

纪忆爷爷娶了后来的妻子,又生下两个儿子。

当年离婚时,有和纪爷爷政见不和的人,给纪忆奶奶出主意,让她大闹特闹,本以为能改变结果,却还是照旧分开。那时离婚的老辈人不少,却只有纪家闹得沸沸扬扬。

“所以你父亲和你爷爷,父子关系很差,”暖暖母亲语言有保留,“你父亲是你家唯一没有穿军装的人。那个年代,不穿军装,就要下乡,你父亲就这样在东北认识了你母亲,都吃了不少苦。等两人返程,你奶奶就病逝了,你父亲就因为这件事,和你爷爷动过很多次的手。”

纪忆父亲恨纪忆爷爷,抛妻弃子。纪忆爷爷也恨儿子如此不孝,光是断绝父子关系的契约都写了好几份。这些事,旁人讳莫如深,季爷爷在这几天才告诉暖暖母亲。

“所以,西西,如果你爷爷对你不亲近,不是你的错,”暖暖母亲说,“这些话不该阿姨来告诉你。但我和你季爷爷,季叔叔,都看你长大,又这么听话,不想你因为不知道一些事而受到伤害。十六岁了,大姑娘了,了解总比被隐瞒好,对吗?”

“嗯。”

“你爷爷老了,你两个叔叔和媳妇、孙子都常年在身边,感情很深,她们说的话,你爷爷也都很相信。也不能怪老人家,毕竟人老了,就要指望在身边侍奉的子女,那些不孝顺的都只当没生过,人之常情。”

纪家子孙满堂,老二老三都孝顺,伺候周到,是好儿女。而好儿女捕风捉影,耳边吹风的那些话,自然落在老人家耳朵里就是真的。

纪忆的两个叔叔婶婶,都认为纪忆住在这里,就是纪忆父亲刻意为之,想要日后分家产的时候能有谈资,毕竟父子关系已决裂,孙女才是唯一联系他们的人。这种话,纪忆两个婶婶逢人就说,和纪忆爷爷也常念叨,久而久之,众人也就都当了真。

大儿子媳妇不尽孝道,还经常和老人家动手,的确也寒了老人家的心。

人越老,记忆构成就越简单。只能记住对自己好的人,和对自己坏的人。年初一的早上,季爷爷和纪忆爷爷谈过心,老人家提到大儿子的名字就情绪激动,破口大骂,连带指着门外,让纪忆也滚得越远越好,季爷爷就知道接下去的没什么能说的了。

这真是家事,外人只得旁观。

幸福的家庭总有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不了解的人都像是听故事一样,故事套着故事。有时候你看社会新闻,没血缘的两个人可以做到不离不弃,而有时候,你也能看到,有血缘的人都在形同陌路。

血浓于水,这句话并不适用在任何地方。

“你家人说你的话,你听听也就过去了,不用往心里记。以后做什么,小心一些,毕业就好了,”暖暖母亲替她捋顺额头的刘海,“高中毕业,进了大学,你就可以靠自己了。暖暖爷爷让我告诉你,他十岁父母就都不在了,也好好活到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

纪忆看看暖暖母亲:

“谢谢阿姨。”

纪忆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她将一个月的日用品都塞到床底下的木箱子里,看看表,时间还早,还来得及去趟3o1。如此想着,就在高三楼层越来越热闹的时候,离开了宿舍楼。

宿舍楼阿姨看到纪忆,马上就跑出来给了她一大包晒干的红枣:“这个脆甜脆甜的,补血。”纪忆看阿姨的眼神,明白她是知道年前的事,想安慰自己,她连连道谢。接过来塞进自己书包里,匆匆跑了。

到了医院,季成阳这楼病区的护士很快认出她来,也就没阻拦她入内。

纪忆沿着走廊走进去,转弯过来,发现季成阳的病房门是虚掩的。似乎每次来,他这里都有探病的人。她刚要推门,就透过虚掩的门,看到套间外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短发年轻女人,背对着她,在和同坐沙发上的季成阳说话。

浅棕色的沙发上,他的身体因为沙发的软绵而深深沉入其中,去认真听身边人说话,他手里握着透明的玻璃杯,食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的外壁。

除了那手指细微的动作,整个人安静的……仿佛已不属于这个空间。

本该是穿走战火硝烟中的人,本应有一双能望穿你的眼睛,此时此刻却在这里消磨时光。可他仍如此坦然,他对命运,有着超乎自身年龄的坦然。

“我一直想做瑞克埃金森的专题。”年轻女人说。

“让我猜猜你们会介绍什么,”季成阳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起码他有说下去的欲望,“他擅长写报告文学,有本关于西点军校的《长长的灰色线》,还有本是涉及九十年代初的海湾战争,叫《十字军》,都是畅销书。”

他的声音仍旧如常,冷且静。

“嗯,这些我都查过资料了,还有呢?”

“还有?”季成阳沉吟,“我知道的,你都能查到,这个人,不止喜欢写战争题材的报告文学,本身就是个不错的记者。海湾战争的王牌记者,华盛顿邮报驻柏林的首席记者,然后是华盛顿邮报的副总编辑。”

纪忆想敲门进去,可又怕打断他们如同工作一样的谈话,就转而在门口慢慢踱步。

“他父亲也是个军人,”那个女人也笑,似乎心情非常愉悦,“和你一样。”

季成阳未接上这个话题。

他继续说:“他82和99年获了两次普利策新闻报道奖,可惜现在已经o2年了,再说两三年前的事,不会有什么新鲜感。”

“所以才和你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一些的说法。”

“新鲜的?比如,可以大胆做个预测……他应该还会第三次获普利策的奖,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而且很符合普利策那些评选委员的胃口。”

“你就这么肯定?”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能再拿普利策?”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想他这两年就会再次获奖。”

纪忆听着这些话,觉得季成阳离自己很远。

他是专业的,职业的,让人尊重的。即便挡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的神情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稍许一个微笑,就已让人觉得,这样的男人……一定藏在很多人的心底。

纪忆听着里边有短暂地安静,想要推门,手却停住。

季成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块糖,熟练地剥开,将奶绿色的小方块扔到到嘴里,吃着。

“什么时候有吃糖的习惯了?”那个年轻女人问他,“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

“怎么还没进去?”护士忽然出声,就在纪忆身后。

她心扑通跳了下,内里的谈话已被打断,她也只得伸手推门。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女人转过身来看她,眉眼间,和人物栏目的女主播非常像,只是没有屏幕上看到的那么知性,如此淡妆,更亲切,年龄也显得小了些。

纪忆回忆她在电视屏幕上的名字,刘晚夏。

刘晚夏看见纪忆也笑了,原来是个小姑娘。

这位当红主播见来了人,很快说台里下午还有会,又温软地抱怨着刚刚年初四就要如此工作,连累她连探病都能和季成阳说到工作。

护士轻声和季成阳说着话,好像是告诉他一个时间表,几点几点要做什么检查,会有谁带他去。刘晚夏细心听着,追问了一些问题,听上去,对他的事情很上心。

纪忆等着护士和刘晚夏都离开了,终于自在了些,在他身边坐下来:“普利策是什么?”

“这是一个人名,”季成阳笑了,言简意赅地给她解释,“这是一个美国的报业巨头,他死后创立了这个奖项,算是美国新闻界一个举足轻重的奖项,发展到现在就覆盖了很多方面,比如文学、音乐之类的。”

她大概懂了。

所以他们刚才说的瑞克埃金森一定是美国新闻界的一个名人。

“西西,麻烦帮我把床边抽屉里的电脑拿出来。”他忽然说。

纪忆应了,找到电源插线和网线插口,连接好,开机。

“桌面上有个out1ook,我需要你帮忙回一封邮件。”

“找到了。”她双击图标。

屏幕上蹦出一个窗口。

“要密码?”

“77o521。”

纪忆记得,这是他的生日。那天她陪他吃过新街口豁口的那家,他没吃多少,他还说他是因为看了太多的血腥暴虐场面,看了太多明明生在和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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