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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天气更加冷了,院子里没有炭,王妈不拿来,非花也没有问。
白天,他就在前院的小厨房里点了柴禾烧,用的是从屋里拿的一个锃亮锃亮的黄铜脸盆。两个小孩就窝在厨房里,在烟熏火燎中依偎着取暖。
柴火烧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火盆里就有小半盆的碎炭火,放在床前也能散发小小的暖气。
好在厨房里的柴禾够多,非花和铁宝用来烧火取暖,王妈看见也没说什么,只唠叨了几句“不要走火了”就置之不理了。
即使是在这样的冷天,非花还是坚持锻炼,每天做一些小小的运动,譬如在院子里绕着跑几圈,做一遍广播体操,模拟着跳绳蹦跶几下,或者在屋里的大床上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还有健体瑜伽。
不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内里不知隐藏着多少毛病,多走几步路也会喘得心跳加速,骨子里的寒气好像总是盘桓不去,低血糖,蹲久了站起来就摇摇欲坠、满天星星乱飞,身体里好像总有个地方在痛,隐隐的,持续不断的。
他虽然不太拿这条小命当回事儿,可是并不代表他就要忍受身体的痛苦。
小铁宝被他拉着一起运动,不过那孩子是个没耐性没韧性的,难度大的他做不来不想做,非花只能让他每天跟着他做一遍体操,另外选了一套容易一点的健体瑜伽教他。
小孩最开始不愿意练,被非花的眼光恐吓了两天,乖乖的做下去了,后来也当成了吃饭一样坚持下来了。
过了将近两个星期——非花坚持自己的时间法——在一个早上,他们住的院子忽然呼啦啦的来了一拨人。
周总管,两个中年仆妇,一个满脸肥肉的老男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彼时非花和小铁宝做完了每天的必做功课——就是运动,锻炼身体——正在厨房里生火,柴禾燃烧冒出来的浓烟呛的他眼泪直流,门外的动静他并没有听到。
周总管就在那个时候推开了厨房掩着的门。
透过浓烟,他看到两个小小的孩子蹲在一个火盆边,被烟熏的咳个不停,小手不断地挥着,却不懂得跑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半响,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
非花退了几步,避开烟雾的方向,马上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拉了小铁宝的手,走出了厨房。
“小少爷,夫人吩咐,给少爷做两身新衣。请小少爷量身。”周总管用那副严肃中带点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脸上的神情是那种无法解读的高深莫测。
旁边站着的胖老男人在周总管的示意下,让跟着的小伙计拿出家什给非花量身,末了,又给小铁宝也量了。
至始至终,站在周总管身后的那两名仆妇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样的仗势让非花联想起《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
可是事实上,那两人的作用也确实像容嬷嬷。
因为非花量身完毕,老男人和小伙子走后,周总管对他说:“老爷吩咐,小少爷今年过府里吃团年饭。小少爷也许对府里的规矩不甚明了,故而夫人吩咐要好好教导小少爷在府里应该有的礼仪。这两位是府上的赵妈妈和陶妈妈,小少爷就跟着两位妈妈学习罢。”
非花觉得很讽刺,为了一个不知道谁提议开恩让他参加的团年饭,他就要浪费时间和体力,还有可怜的自尊,去学习那些所谓的世家礼仪。
而这些东西,也许只在短短的一个晚上的一两个小时派上用场。
但是,即使内心抗议,他还是得去学习。
也许这就是压迫。而面对压迫,忍耐总是必须的。
一个上午就在僵硬的教导和学习中过去,王妈送饭来的时候,那两位容嬷嬷终于走了。
吃饭的时候,小铁宝委屈的瘪着小嘴,嘟哝着抱怨那些繁琐刻薄的礼仪。
非花摸摸他的头发,挑出菜里的鸡肉夹到他的碗里。
在你不能抗拒的事实面前,抱怨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和执行者也许想要看到的就是你的抱怨。
下午,两位找骂和讨骂的妈妈又来了。
月府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富贵人家,从那些繁琐无比的规矩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应该权势也挺大,因为要学的有些规矩精细刻薄到连看人的眼神和回话时站立的角度、吃饭时拿筷子的样子这一类都有明确的规定。
有点变态。要不就是有人故意整他。
非花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他理所当然明白自己是到了一个类似电视上中国古代的地方——也曾经经常出入上流社会的高级场所,譬如晚宴,那种地方也会要求完美的礼仪。但是那样的礼仪是一种体现个人气质风度的附加物,你没做到也没什么,最多被人耻笑和排斥。
而现在的这种,似乎就像是一个教条式的框,强硬的让你站到指定的地方,超出了那个地方的那部分,也许会面临着被侧刀般的边框切得血肉模糊的境地。
那两位妈妈桑也暗示了这一点。
连着学了三天,执法者们终于说:你解脱了。
实际上,不是解脱,而是在上刑场前,走的一个过场。
就像彩排。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面对危险的资格。
第四天,周总管又来了,带着上次来的那个小伙子。他把新衣交给非花,对他说:“小少爷,这是您的衣裳,去府里的时候就穿着那套。”他指指篮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月白色的那件袍子,下面压着一双同色的靴子。
“后天会有人来带小少爷过府里,请小少爷务必记得规矩,夫人还说,到时候您可以带着您的小厮。”
周总管严肃的说着,其敬业可以比得上无可挑剔的中世纪英国管家。
非花沉默的点头,小铁宝站在他身边,露出紧张又带着兴奋的神情。
“小少爷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走了。”
非花眼带讽刺的飞快看了他一眼,再次沉默的点头。
第二天早上起来,非花发现,天下雪了。
轻软的雪花无声的飘落,稀稀落落的,地上却还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铁宝儿还赖在被窝里睡着,非花坐在软榻上,半开着窗子看着外面。
周围很安静,没有一点儿生动的声息,只听得到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声音。
无声的落雪,犹如慢镜头上时光被切割粉碎的分秒,在静静地远去,死亡,苍茫中,仿佛有什么,在悄悄地酝酿,悄悄地举行。
5
5、豪门夜宴 。。。
年三十的这一天,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像要把整个世界掩埋住。
中午王妈送饭来之后,就在厨房里忙活着烧水。
午后,非花和铁宝被王妈从头到脚洗涮干净之后,套上指定的衣裳鞋袜。
非花和小铁宝像两只布娃娃一样被摆弄着,穿衣洗漱,还被摁着化了妆,也许是他们太像两只小野猫了,人家认定他们丢了府里的脸面,因而要打扮的能看一点,才能出去见人。
不过,非花认为,王妈纯粹就是把他们变得更加不能见人。
从吃完午饭一直折腾到下午,非花手脚僵硬了,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跑到雪地外面滚一圈,院门外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打声。
“是谁啊?”
王妈颤颤颠颠的跑出去,非花趁机用铜盆里的湿毛巾在脸上飞快的擦了几把,转头在铁宝的小猴子脸上也抹了几下,然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端端正正的坐回椅子上。
没一会儿,王妈就回到屋子里来,把他们又收拾了一会,才让他们出去。
大堂里有两个中年汉子,穿着棉袍,扎着绑腿,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见到非花出来,其中一个围着灰色头巾的络腮胡汉子惊奇的说道:“哟,这位就是小少爷啊!啧啧,真不像,跟我们英明神武的老爷可一点儿也不像呐!难怪,听说当初二夫人还和侍卫勾搭……”
“陈三!你乱嚼什么舌根!要让周总管知道,小心你的皮!”那人的话还没说完,王妈就竖起眉毛大喝一声,脸上的凶悍和冷意跟平日慈善唠叨的邻家妈妈桑判若两样。
“是是是……您说的是,是我胡说了,嘿嘿!”络腮胡点头哈腰,脸上却带着很不以为然的神色,背着王妈跟旁边旁观的另一个黑脸汉子挤眉弄眼。
“好了,快出门吧,迟了府里可忙着呢,没工夫管着这边。”
王妈的地位似乎在那两个汉子之上,她一发话,那两人就起身到院子里,非花和铁宝也被拉着出去。
外面的院子里有一顶灰扑扑的小轿子。
“坐进去。”王妈推着非花进轿子里,里面安着一个圈椅般大小的布面靠背椅子。
非花一只脚踩在外面,从轿帘中伸出头来:“小宝,你过来。”
小铁宝正巴巴的望着自家少爷坐进轿子,憋着嘴心里无限委屈,听到非花叫,马上欢喜的小跑着走到轿帘边,“少爷!”
非花正要拉着小宝也坐进去,络腮胡伸手一拦:“哎哎哎,小崽子,干什么?这轿子是你坐的吗?!”
非花沉下脸,把他拦着小宝的手狠狠一挥,拉着小宝坐进了轿子里,放下轿帘前,目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陈三被非花打开手,正要拿话骂几句,碰到非花冷冽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就打了个寒颤。
“算了,两个小孩子,能有多重!快走吧!”王妈在一边看着非花的一番动作,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络腮胡陈三低声咕哝了几句,还是和伙伴快手快脚的抬着轿子出了院子。
非花和铁宝挤在座椅上,耳朵里听到了那几句“不知道什么野种,也让我陈三抬轿!狗娘养的小崽子,迟早有一天收拾你!……”
非花的眼中闪过寒芒。
轿子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半天,一路经过的都是白雪茫茫的街道和小巷,路上难得看到几个人,不知道哪个地方遥遥响起了短促的鞭炮声。
就在非花快要被晃睡着的时候,轿子“嗑”的一声突然停下来,非花和铁宝的身体惯性的往前一倾,闷哼着撞上了椅背。
王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到了,请小少爷出来吧。”
非花从轿子里钻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忽然想起刚从郊外回到城里那个小院子的时候。
几十见方的院落,中间一条宽道,两边的花圃栽满了成片的菊花,白雪把花枝压得摇摇欲坠。
这里也应该是某处的小侧门,非花,作为一个下人也能在他面前叫骂的落魄少爷,理所当然是不能从正门进来的。
方才他们进来的院门正对着宽道尽头的一个月洞门,王妈打发了那两个轿夫,就领着非花穿过月洞门往里走去。
月洞门进去是一个更加宽敞的花园,沿着雕梁画栋的游廊和曲曲折折的小径走去,深处的重重院落似乎无穷无尽。
“哟,这不是王妈吗?您老怎么逛到后面来了?!”
“你个猴崽子,我领着差事呢,怎么是逛了?!我说你个不上台的偷懒才对吧……”
“王妈呀,刚周总管还问着您呢,可巧前头厨房里的方管事也在找您……”
“哎哟,我得赶紧去交差了……”
一路上遇见的仆人和王妈打着招呼,眼睛却偷偷的往非花身上看。
王妈领着非花一直往里走,小铁宝扯着非花的袖子东张西望,活像跟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板儿。
别看王妈胖乎乎的,走起路来却似安上了风火轮一样,非花和小铁宝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走几步小跑一下才勉强跟得上。
“好了,小少爷就在这里歇息吧,晚上开宴的时候会有人来领你们过去的。”
就在非花以为自己要脱力的时候,王妈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子,吩咐了一句就旋风一样消失了。
散发着淡淡檀香味儿的房间,装饰比先前非花他们住的房子不知道要华丽高级多少倍。
厚重华丽的帷幕、清一色紫檀木家具、摆满玉器瓷器古